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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43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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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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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王氏不肯,一定要放棺內,二人沒法,也只得依從。遂將孝移抬入棺中。安置妥當,王中哭將端福兒抱起,叫他再看看父親,好永訣終天意思。果然個個淚如泉湧。抬起棺蓋,猛可的蓋上,釘口斧聲震動,響得鑽心,滿堂轟然一哭。王氏昏倒在地,把頭髮都散了。端福只是抓住棺材,上下跳着叫喚。王中跪在地下,手拍着地大哭。婁、孔失卻良友,心如刀刺,痛的連話也說不出來。別的不必縷述。這正是古人所說的:人生最苦難堪事,莫過死別與生離。

卻說曹氏在閃屏後,傷心起來,也低低哭了兩三聲兒。見姐姐閃倒在地,強攙回後邊去。遲了一會,眾人方纔住聲。潛齋叫壬中設苫塊,叫孝子坐草。


  

日色已晚,婁、孔才商量訃狀、靈牌的寫法。只見德喜兒從後邊來,說:「奶奶說,請二位爺各自歸宅,今晚二更要躲殃哩。」潛齋道:「近來竟有這宗邪說恨人!豈有父母骨肉未寒,合家棄而避去之理?」耘軒道:「這也無怪其然。近日士夫人家,見理不明,于父母初亡之日,聽陰陽家說多少凶煞,為人子的,要在父母身上避這宗害;于父母營葬之時,聽風水家說多少發旺,為人子的,要在父母身上起這宗利;一避一趨,子道尚何言哉?可惜程嵩老此時在山東,若在家時,必有快論止之。況『煞』字《六經》俱無,惟見于《白虎通》,可見是後世陰陽家撰出的名色。」婁潛齋道:「這出殃,俗下也叫做出魂。」耘軒道:「自古只有招魂之文,並無躲殃之說,人死則魂散魄杳,正人子所慕而不可得者,所以僾見偉聞,聖人之祭則如在也。奈何棄未寒之骨肉,而躲的遠去,這豈不是『鄭人以為伯有至矣,則皆走,不知所往』麼?」婁潛齋道:「耘老此說,幾令人破涕為笑。前一科八月鄉試,舍下有兩所房子,東屋是河南府新安縣朋友租住,西屋是汝州寶豐縣朋友租祝因本街有躲殃被盜一案,黃昏閒話。新安朋友說,他縣的風俗,停喪在家,或一半年,或十餘年,總之,埋後請陰陽先生看《三元總錄》,寫出殃狀來,說是或三日,或五日,或半夜,或當午,或向東南方,或向正西方,有化為青氣而去的,也有化為黃氣而去的。寶豐朋友說,他縣的風俗,父母辭世,本日即請陰陽先生寫殃狀——也是照《三元總錄》,死後或三日,或五日,或未時,或丑時,東西南北方位不定,化為青黃黑白赤等氣——也是不一其色,而去。兩縣合籠看來,寶豐縣到葬後不知躲殃,不見有凶煞打死人的;新安縣初喪不知躲殃,也不曾見有打死的。」孔耘軒忍不住微曬道:「這還不為出奇。他們陰陽家,還有《落魂書》與《黑書》。說這個男命化出魂,落到廣東香山縣海岸村,托生於趙家為男。又一家女命化出魂,落到雲南普洱府,托生於城東鄉張家為女。可惜他只一本小書兒,而天下之死者無數,香山縣這一家偏生男,普洱府這一家偏生女,生男子多了,還可以遷徙別處,若生女過多,不是一個『女兒國』麼?」侯冠玉介面道:「孟子說『不取必有天殃』人偏說人死了有人殃;子夏說『富貴在天』,人偏說富貴在地;真正邪說橫行,充塞仁義。」說罷,卻連忙起身而去。

潛齋問端福道:「紹聞,你意下何如?」端福道:「我不肯躲。」潛齋道:「這才是哩。」孔耘軒連點頭說:「好,好。」

潛齋又叫王中道:「你去後邊說去,我二人還要在此料理訃文,今夜不回去。叫後邊奶奶們也不必躲。」

王中到後邊說明,曹氏便向王氏道:「這可使不得。他們男子漢,膽兒大,咱們是要小心哩。」王氏道。”他妗子,你說的是。不是耍哩!”卻又不便催客起身。到一更以後,王氏叫雙慶兒,到前套房對二位爺說:「後邊奶奶怕的慌,叫大相公回去睡,好做伴兒。」這端福已在草苫上睡着。潛齋叫回去,雙慶兒叫醒,回後邊去。後邊早已安排停當,一起婦女,引着端福兒,鎖住後門,到侯師娘家躲訖。——這侯冠玉正喜得個空兒,自去光明正大的賭博。

這婁、孔二人,寫完了至親十數個帖兒,就在醉翁椅上各睡訖。這婁潛齋欠伸不已,孔耘軒也覺目難交睫。桌子上一盞燈兒兒,半滅半明,好不淒槍。孔耘軒起來剔燈,婁潛齋也起來,口中念道:「物在人亡無見期。」孔耘軒道:「心中不好過的很。天已多半夜,咱也睡不成了。」於是二人閒話到天明。


  
到了次日,只聽大門外大動哭聲。進來看時,乃是王春宇。

到靈前行了禮,痛哭一常說:「我是昨晚從亳州回來,才知道姐夫不在。我只說姐夫還在京裡,指望姐夫做官,誰知道遭下這個大禍。」說罷,又大哭起來。眾人勸住,端福磕了頭,徑到後邊來看姐姐。彼此又哭了一會,說一向在亳州,不知姐夫回來的話,王氏說道:「你姐夫大數該盡,請醫生看他的病,再不應藥;神裡看,神也不靈;抽籤打卦,再不應一宗兒。如今已經去世,這也提他不着。只是如今的事,埋葬還早,現在成服封柩,有許多的客,這破孝擺席,全要兄弟幫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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