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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王能、李武在屋上聽了半歇,忽然聲息全無,正在心中忐忑,未知吉凶如何。忽見二個頭陀從方丈裡跳出來,李武乖覺,知道不好,他便腳下明白,一溜煙的走了。王能獃得一獃,要待走時,那獅吼僧同了烈火僧已上瓦房,看見王能在瓦上行走,便趕上前來。二個猛將般的頭陀服侍他一個,還有什麼照面,被他們擒將下來,縛了丟在方丈裡面。只見那邊一群和尚把他五弟兄如豬羊一般,扛將出來,丟在地下。羅季芳看見王能也被捉住,便道:「王能,你倒先在這裡!李武小王八那裡去了?」王能道:「只怕他倒走了。」季芳道:「你可曾叮囑他明日來收了屍去?」鳴皋道:「匹夫,虧你還說這句話來!大丈夫視死如歸,有何懼哉!」李芳道;「那個怕死?」鳴皋道:「匹夫,你這話不是記那昨夜的事來?我們眾弟兄死在一處,死也瞑目!」眾人都道:「好,再隔二十年,又是一個好漢!」
正在說著,只見非非僧坐在中央,二旁站立二三十個頭陀和尚,吩咐把眾人一個個推上來。看了便道:「這四個便是前日來的。」看到徐慶、楊小舫這二個,旁邊二個小和尚指着說道:「這二個就是射死了凡師、劫去囚籠的強徒。」非非僧便叫傳那清風鎮的伙家來認,到底是也不是。只見裡面走出一個人來,看了小舫,道:「這個正是。」又看了徐慶,卻道;「這個有些不像。那日我見他年紀還要輕些,相貌比他標緻。」非非僧便喝問徐慶道:「清風鎮上李家店,可是你放火焚燒的麼?」徐慶道:「一些不錯。李家店是老爺燒的,李彪、鮑三娘是老爺殺的,你便怎樣!」不知眾人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部分
第20回 一枝梅金山救兄弟 狄洪道千里請師尊
卻說當時徐慶一齊招扛在自己身上,非非僧道:「好個漢子!」便吩咐手下:「把他四人丟在旁邊,即日打入囚車,待俺親自押上蘇州,解到王爺那裡。今夜且把這二個孽畜剮出心肝來過酒,與吾弟夫婦並眾伙家報仇。」一聲令下,早有幾個小和尚上前,把小舫、徐慶綁在柱上,將他二人胸前衣襟解開。二個和尚捧出二個大盆,擺在地下。又見一個小和尚托出一盤蔥韭椒姜之類,安在非非僧面前。又一個和尚拿了一大壺熱酒,一隻大酒杯。又一個和尚棒一盆冷水來,又一個和尚拿了一把七寸長的剜肉尖刀。見他們一個個忙的不了,我且慢表。
卻說李武在瓦上面連竄帶縱,出了山門,跳到地下,一路飛奔的逃下山來,心中暗想:「我雖逃得性命,料他們必定凶多吉少。如今叫我怎地?卻到那裡去報個信來,設法來救他們?」一路奔到半山亭來。只見亭子上面爍的一道青光飛將過來,一人將他夾頸皮抓住。李武扭轉身來罵道:「賊禿!」便是一刀所去。卻被這人一手接住,把刀奪去,喝道:「我卻不是和尚!你只說姓甚名誰,那裡人氏,為著何事,黑夜逃往那裡?老實講個明白,我便放你;若有半句虛言,一刀分為二段!」李武迴轉頭來,定睛細看,卻是個白麵書生,果然不是和尚,便道:「好漢,殺我不打緊,只誤了我的大事!」那人道;「你說什麼大事?好好講來!」李武道;「你且放了手,我也不逃,便告訴你。」那人便把手放了,道:「也不怕你逃去。」李武便把鳴皋初次上山起,見直到如今,六人陷在寺中,吉凶未卜。說到那裡,那人便道:「不用講了。我對你說,我非別人,一枝梅便是。你快引我進去!」李武聽得「一枝梅」三字,心中大喜。他時常聽徐鳴皋說起他的本領,今日遇見此人,眾人還有救星。
二人便重新上山。上了瓦屋,一路來到方丈。一枝梅往下一看,殿上窗槅一齊關着,裡面燈火明亮,便將二足掛在檐頭,將身倒掛下去。去窗縫裡張時,只見徐慶綁在柱上,旁邊幾個和尚手握尖刀,正要動手的光景。一枝梅見了吃了一驚,連忙身邊取出一件東西。你道什麼?卻是三寸長的一根細竹管兒。將上面機關扳動,便有火點着,向那富眼的碎明瓦內,吹將進去。只見一縷清煙,如綫一般,到了裡面散去。徐慶正在瞑目待死,忽聞一陣異香。他卻知道這香味比眾不同,心中早已料着三分。那些小和尚頭陀,卻聞着此香,個個骨軟筋酥,比蒙汗藥還要加倍的利害。非非僧看見他們個個跌倒在地,知道不好,卻自己也聞着了這香味。憑你非非僧十八般工夫,總歸也要醉倒。
這香俗名悶香,又名鷄鳴香,其實江湖上叫做奪命香,能奪去人的魂魄,你道利害不利害?有的說,用死人腦子合在香內,此乃小說家荒誕之詞,其實並無此事,不過用十來樣藥料合成。晚生也曉得三樣:一樣是麝香,一樣是龍涎香,一樣是閙陽花。還有許多,卻不曉得,所以不濟事;若是曉得全了,也去做這勾當,誰來做這小說?總而言之,都是貴品藥料,還用許多難覓的東西。所以用這奪魂香的,極其珍惜,直要不得已而用之,不肯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