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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 53 / 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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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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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次早起來,與兒子每說知。兒子中也有驚駭的,也有疑惑的。驚駭的道:「不該是我們手裡東西,眼見得作怪。」疑惑的道:「老人家歡喜中說話,失許了我們,回想轉來,一時間就不割捨得分散了,造次鬼話,也不見得。」金老見兒子們疑信不等,急急要驗個實話。遂訪至某縣某村,果有王姓某者。叩門進去,只見堂前燈濁熒煌,三牲福物,正在那裡獻神。金老便開口問道:「宅上有何事如此?」家人報知,請主人出來。主人王老見金老,揖坐了,問其來因。金老道:「老漢有疑事,特造上宅來問消息。今見上宅正在此獻神,必有所謂,敢乞明示。」王老道:「老拙偶因寒荊小恙買卜,先生道移床即好。昨寒荊病中,恍惚見八個白衣大漢腰繫紅束,對寒荊道:」我等本在金家,今在彼緣盡,來投身宅上。‘言畢,俱鑽入床下。寒荊驚出了一身冷汗,身體爽快了。及至移床,灰塵中得銀八大錠,多用紅絨繫腰,不知是那裡來的。此皆神天福佑,故此買福物酬謝。今我丈來問,莫非曉得些來歷麼?「金老跌跌腳道:」此老漢一生所積,因前日也做了一夢,就不見了。夢中也道出老丈姓名居址的確,故得訪尋到此。可見天數已定,老漢也無怨處。但只求取出一看,也完了老漢心事。「王老道:」容易。「笑嘻嘻地走進去,叫安童四人托出四個盤來。每盤兩錠,多是紅絨系束,正是金家之物。金老看了,眼睜睜無計所奈,不覺撲籟籟吊下淚來。撫摩一番道:」老漢直如此命薄,消受不得。「王老雖然叫安童仍舊拿了進去,心裡見金老如此,老大不忍。另取三兩零銀封了,送與金老作別。金老道:」自家的東西尚無福,何須尊惠?“再三謙讓,必不肯受。王老強納在金老袖內,金老欲待摸出還了,一時摸個不着,面兒通紅,又被王老央不過,只得作揖別了。

直至家中,對兒子們一一把前事說了,大家嘆息了一回。因言王老好處,臨行送銀三兩。滿袖摸遍,並不見有,只說路中掉了。


  

卻元來金老推遜時,王老往袖裡亂塞,落在着外面一層袖中。袖中斷線處,在王老家摸時,已在脫線處落出在門檻邊了。客去掃門,仍舊是王老拾得。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不該是他的東西,不要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得不去;該是他的東西,不要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推不出。原有的倒無了,原無的倒有了,並不由人計較。

而今說一個人,在實地上行,步步不着,極貧極苦的,卻在渺渺茫茫做夢不到的去處,得了一主沒頭沒腦錢財,變成巨富。從來稀有,亙古新聞。有詩為證,詩曰:

分內功名匣裡財,不關聰慧不關獃。

果然命是財官格,海外猶能送定來。

話說國朝成化年間,蘇州府長洲縣閶門外有一人,姓文,名實,字若虛。生來心思慧巧,做着便能,學得便會。琴棋書畫,吹彈歌舞,件件粗通。幼年間,曾有人相他有巨萬之富。他亦自恃才能,不十分去營求生產,坐吃山空,將祖上遺下千金家事,看看消下來。以後曉得家業有限,看見別人經商圖利的,時常獲利幾倍,便也思量做些生意,卻又百做百不着。


  
一日,見人說北京扇子好賣,他便合了一個夥計,置辦扇子起來。上等金面精巧的,先將禮物求了名人詩畫,免不得是沈石田、文衡山、祝枝山拓了幾筆,便值上兩數銀子;中等的,自有一樣喬人,一隻手學寫了這幾家字畫,也就哄得人過,將假當真的買了,他自家也兀自做得來的;下等的無金無字畫,將就賣幾十錢,也有對合利錢,是看得見的。揀個日子裝了箱兒,到了北京。豈知北京那年自交夏來,日日淋雨不晴,並無一毫暑氣,發市甚遲。交秋早涼,雖不見及時,幸喜天色卻晴,有妝晃子弟要買把蘇做的扇子,袖中籠着搖擺。來買時,開箱一看,只叫得苦。

元來北京歷卻在七八月,更加日前雨濕之氣,鬥着扇上膠墨之性,弄做了個「合而言之」,揭不開了。用力揭開,東粘一層,西缺一片,但是有字有畫值價錢者,一毫無用。止剩下等沒字白扇,是不壞的,能值幾何?將就賣了做盤費回家,本錢一空。頻年做事,大概如此。不但自己折本,但是搭他作伴,連夥計也弄壞了。故此人起他一個混名,叫做「倒運漢」。不數年,把個家事乾圓潔淨了,連妻子也不曾娶得。終日間靠着些東塗西抹,東挨西撞,也濟不得甚事。但只是嘴頭子謅得來,會說會笑,朋友家喜歡他有趣,游耍去處少他不得,也只好趁口,不是做家的。況且他是大模大樣過來的,幫閒行裡,又不十分入得隊。有憐他的,要薦他坐館教學,又有誠實人家嫌他是個雜板令。高不湊,低不就。打從幫閒的、處館的兩項人見了他,也就做鬼臉,把「倒運」兩字笑他,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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