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訴為兩難事:讀書出仕,既已獲宴鹿鳴之舉;居官赴任,誰不思勵羔羊之節。今身初登進士,才任知縣,位卑職小,俗薄民刁。就縉紳說來,不聽不是,聽還不是;據百姓怨去,不問不明,問亦不明。竊思徇情難為法,不徇難為官。不聽在鄉宦,降調尚在日後;不聽在上司,罷革即在日前。知死後被告,悔當日為官。上訴。
知縣將訴狀呈上道:「要聽了分上,怕屈了平民,若不聽他分上,又怕沒了自己前程。因說分上的是齊泰,乃本職親臨上司,不得不聽。」包公聽了,忙喚一卒再拘齊泰來。齊泰到時,包公道:「齊泰,你做監司之官,如何倒與縣官討分上?」齊泰道:「俗語說得好,蒼蠅不入無縫的蛋,若是任知縣不肯聽分上,下官怎的敢去講分上?譬如老大人素嚴關防,準敢以私書干謁?即天子有詔,亦當封還,何況監司乎!這屈死事情,知縣之罪,非下官之過也。再容下官訴來。」
訴為惹禍嫁禍事:縣官最難做,宰治亦有法。賄絶苞苴,則門如市而心如水;政行蒲葦,始裡有吟而巷有謡。今任知縣為政多訛,枉死者何止一巫梅?徇情大甚,聽信者豈獨一齊泰!說不說由泰,聽不聽由任。你若不開門路,誰敢私通關節?直待有人告發,方出牽連嫁害。冤有頭,債有主,不得移甲就乙;生受私,死受罪,難甘扳東扯西。上訴。
包公聽了道:「齊泰,據你說來甚是有理。你說,知縣不肯聽分上你就不肯講分上了,這叫責人則明,恕己則昏了。你若不肯講分上,怎麼有人尋你說分上?」任知縣連叩頭道:「大人所言極是。」包公道:「聽分上的不是,講分上的也不是,聽分上的耳朵忒軟,罰你做個聾子;講分上的口齒忒會說,罰你做個啞子。」即判道:審得:任事做官未嘗不明,只為要聽分上便不公;齊泰當道未嘗不能,只為要說分上便不廉。今說分上者罰為啞子,使之要說說不出;聽分上的罰為聾子,使之要聽聽不得。
所以處二人之既死者可也。如現在未死之官,不以口說分上而用書啟,不以耳聽分上而看書啟,又將如何?我自有處。說分上者罰之以中風之痼疾,兩手俱痿而寫不動,必慾念與人寫,而口啞如故,卻又念不出矣;聽分上者罰之以頭風之重症,兩眼俱瞎而看不見,必欲使人代誦,而耳聾如故,卻又聽不着矣。如此加譴,似無剩法。庶幾天理昭彰,可使人心痛快。批完道:「巫梅,你今生為上官聽了分上枉死了你,來生也賞你一官半職。」俱各去訖。
八十九 有錢人能使鬼推磨 注祿官可教人積善
話說俗諺道:「有錢使得鬼推磨。」卻為何說這句話?蓋言憑你做不來的事,有了銀子便做得來了。故叫作鬼推磨,說鬼尚且使得他動,人可知矣。
又道是「錢財可以通神」,天神最靈青也,無不可通,何況鬼乎?可見當今之世,惟錢而已。有錢的做了高官,無錢的做個百姓;有錢的享福不盡,無錢的吃苦難當;有錢的得生,無錢的得死。總來,不曉得什麼緣故,有人鑽在錢眼裡,錢偏不到你家來;有人不十分愛錢,錢偏望着他家去。看起來這樣東西果然有個神附了他,輕易求他求不得,不去求他也自來。
東京有個張待詔,本是痴獃漢子,心上不十分愛錢,日逐發積起來,叫做張百萬。鄰家有個李博士,生來乖巧伶俐,死在錢裡,東手來西手就去了。因見張待詔這樣痴獃偏有錢用;自家這樣聰明偏沒錢用。遂鬱病身亡,將錢神告在包公案下。
告為錢神橫行事:竊惟大富由天,小富由人。生得命薄,縱不能夠天來湊巧;用得功到,亦可將就以人相當。何故命富者不貧,從未聞見養五母鷄二母彘,香爨偏滿肥甘,命貧者不富,哪怕他去了五月谷二月絲,豐年不得飽暖。雨後有牛耕綠野,安見貧窶田中偶幸獲增升鬥;月明無大吠花村,未嘗富家庫裡以此少損分毫。世路如此不平,神天何不開眼?生前既已糊塗,死後必求明白。上告。
包公看畢道:「那錢神就是注祿判宮了,如何卻告了他?」李博士道:「只為他注得不均勻,因此告了他。」包公道:「怎見得不均勻?」李博士道:「今世上有錢的坐在青雲裡,要官就官,要佛就佛,要人死就死,要人活就活。那沒錢的就如坐在牢裡,要長不得長,要短不得短,要死不得死,要活不得活。世上同是一般人,緣問分得不均勻?」包公道:「不是注祿分得不均勻,錢財有無,皆因自取。」李博士道:“東京有張百萬,人都叫他是個痴子,他的錢偏用不盡;小的一生人都叫我伶俐,錢神偏不肯來跟我。
若說錢財有無都是自取,李博士也比張待詔會取些。如何這樣不公?乞拘張待詔來審個明白。”移時鬼卒拘到。包公道:「張待詔,你如何這樣平地發跡,白手成家,你在生敢做些歹事麼?」張待詔道:「小人也不會算計,也不會經運,今日省一文,明日省一文,省起來的。」包公道:「說得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