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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又吩咐眾人:「將棺材中死人輕輕地搭出,放在蘆席上面,不可輕易莽撞。」「是。」眾青衣答應,只得動手。六七個人抬的抬,托的托,好容易這才將死屍搭出棺材以外,放在蘆席上面。眾青衣退閃一旁,說:「夠了我的咧,從來沒有聞過這宗高口味咧,把我的五臟也都熏壞咧!」
不言眾人私語,且說劉大人吩咐:「仵作,去死屍身上細細地驗來,不許粗心。」仵作答應。則見吳仁叔嫂瞧見死屍,他二人故意哭將起來。大人聞聽,說:「暫且不許啼哭!」青衣接聲斷喝,說:「別哭!大人不叫哭!」二人聞聽,這才將哭聲止住,心中甚是害怕,渾身亂戰。
且說仵作,他既當這分差使嗎,難說惡味難聞,則見他將袖子捲了一卷,又把衣襟掖起,貓腰伸手,從襪筒之中把一根象牙筷子拔將出來,走至死屍旁邊站立,眼望地方,開言就講話。
只聽仵作開言叫:「王哥留神要你聽:快些過來幫助我,咱二人,好脫衣襟驗分明。」地方聞聽心暗恨:李五猴兒了不成!那麼些人他不用,單單叫我理不通。這宗味道實難受,只怕今朝熏死人。有心要說不過去,又怕劉公爺動嗔;若是府尊臉一變,毛竹板兒要打臀。地方無奈走過去,咬牙閉氣把手伸。幫着仵作解鈕扣,又見那,死人身上好衣襟。地方心中胡亂想:這才巧當兒不同尋。大人驗完走之後,我就拿起這衣襟。拿到當鋪我去當,至少也當八弔銅。眼下棉襖有了準,省得我,又借打錢去求人。
心想是宗苦差使,原來是財神叫門把我尋。不言地方胡打算,且說仵作應役人。一見那,死人衣服全脫去,貓腰慌忙把手伸。連忙拿起一個碗噙上水,死人身上用口噴。然後又澆十數碗,這才上下細留神,手拿筷子接着驗,從頭至尾與前身。兩膀兩手全看到,鼻眼口牙驗得真。頸項太陽都驗過,往下看,胸膛出口少傷痕。小肚之上看又看,就是那,便卵子也留神。復又低頭向下瞅,觀瞧死屍那糞門。驗罷將屍翻個過,留神又看他後身。就是那,腦後海底與脊背,腰眼看到腳後跟。仵作驗罷時多會,忙轉身,大人跟前跪在塵。
仵作李五將死屍驗了驗,瞧了瞧,總而一言,再沒那麼驗得底細的咧!通身上下,一毫傷也是無有,真是病死的!驗罷,將筷子插入靴筒之內,放下衣襟,來至劉大人座前打了個千,說:「小的回大人:死屍周身驗到,並無傷痕一毫,真是病死的。」劉大人聞聽,說:「這必是你驗得不到,再去驗來!如若是粗心,本府要你的狗腿使用。快去!」「是。」仵作答應,慌忙站起,又去相驗,不提。
月說劉大人口中雖然這麼說,心中也覺害怕:真正若無傷,怎麼好?墳主吳仁就依咧?還有高大人總督這個硬對,那等着他呢!劉爺如何不着急?
再說原告吳旺,聞聽仵作回大人的話,說死人屍身俱各驗到咧,並無有傷痕,嚇得屎也拉在褲子裡咧!吳仁與他嫂子趙氏他們倆,聽見了這個話,再沒這麼樣樂咧!吳仁立刻威風長起,眼望劉爺講話。
只聽吳仁微含笑:“大人留神仔細聽:天子以至庶民等,理字當先到處行。府台現是民公祖,算是封疆制度卿。
吳旺的,一面之詞全然信,也不想理細究情。雖然官斷十條路,不按理來萬不能!硬將舉人詳文退,無故歪究擅動刑。刨開墳頭刷屍驗,將屍暴露罪不輕。大人的,倚仗官威欺良善,凌辱斯文落朽名!死屍驗完無傷處,眾目同觀是真情。請問府尊怎麼樣?單等台前領罪名。”吳仁言詞還未盡,趙氏開言把話云,用手指定劉太守:「貪官行事不公平!硬把棺材刨出看,拿我真金當作銅。將我傳到衙門去,拋頭露面好羞人!我本是,宦門之體官家女,奴父山東作過縣尊。也不知,貪官受了何人賄,硬說寡婦害夫君!」趙氏她越說越得意,她的那,杏眼之中把淚噙。故裝節烈冰霜女,混充她是正經人。她又說:「奴今也不活着了,一同夫主上鬼門!」說著就向坑中跳,公差慌忙拉住身。忠良一見心焦躁,急壞諸城縣裡的人。
你說舉人的嫂子趙氏,叫劉爺把他活埋在這個坑裡罷,說著她就往裡跳,這樣做出來刁惡,劉爺這一會理虧情虛,如何答對?大人正在為難之際,忽見墳外走進一人來,則見他頭上戴着一頂老樣高沿子秋帽,上面安着個銅頂兒,身穿天藍綢棉袍,外套青綢子棉褂,腳上穿一雙青緞子方腦皂靴,年貌有五旬以外,紅眼邊,羊鼻子,一臉的黑麻子,相配着老大嘴,無鬍鬚,兩耳搧風,大搖大擺,走進墳塋,來至大人公案以前站住,多加陳醋打了一躬,說:「老公祖在上,門生有禮。」劉爺一見,就知是個窮酸,座上開言,說:「你有何事,擅自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