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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員外聚坐閒談。王明又問:「大哥別來二十餘年,未知老嫂、令郎在於何處?”周侗道:「老妻去世已久,小兒跟了小徒盧俊義前去征遼,歿于軍中。就是小徒林沖、盧俊義兩個,也俱被奸臣所害。如今真個舉目無親了。
不知賢弟們各有幾位令郎麼?」三個員外道:“不瞞兄長說,我們三個正為了這些孽障,在此訴苦。」
三個人各把三個兒子的事告訴一番。周侗道:「既然如此年紀,為何不請個先生來教訓他?」三個員外道:「也曾請過幾位先生,俱被他們打去。這樣頑劣,誰肯教他?」周侗微笑道:「這都是這幾位先生不善教訓,以致如此。不是老漢誇口,若是老夫在此教他,看他們可能打我麼?」三個員外大喜道:「既然如此,不知大哥肯屈留在此麼?」周侗道:「三位老弟面上,老漢就成就了侄兒們罷!」三個員外不勝之喜,各各致謝。
當日酒散,張、湯二人各自回去,不提。
這日王貴正在外邊頑要,一個莊丁道:「員外請了個狠先生來教學,看你們玩不成了!」王貴聽了,急急的尋着張顯、湯懷,商議準備鐵尺短棍,好打先生個下馬威。
次日,眾員外送兒子上學,都來拜見了先生,請周侗吃上學酒。周侗道:「賢弟們且請回,此刻不是吃酒的時候。」就送了三個員外出了書房,轉身進來,就叫:「王貴上書。」王貴道:「客還未上書,那有主人先上書之理?這樣不通,還虧你出來做先生!」便伸手向襪統內一摸,掣出一條鐵尺,望着先生頭上打來。
周侗眼快手快,把頭一側,一手接住鐵尺,一手將王貴夾背一拎揪倒在凳上,取過戒方,將王貴重重的打了幾下。你道富家子弟從未經着疼痛過的,這幾下直打得王貴伏伏貼貼,只得依他教訓。那張顯、湯懷見了,暗暗的把短傢伙撇掉,也不敢放肆了。
自此以後,皆聽從先生用心攻讀。
且說這岳飛在隔壁,每每將凳子墊了腳,爬在牆頭上聽那周侗講書。忽一日,書僮稟道:「西鄉有一個什麼王老實,要見老相公。”周侗道:「我正要見他,快請他進來。」書僮應聲:「曉得。」出去不多時,引那王老實到書房內來,見了周侗便道:「小人一向種的老相公的田地,老相公有十餘年不曾到此,小人將歷年租米賣出來的銀子收在家裡。今聞得老相公在此,特來看望,請老相公前去把賬來算算。」周侗道:「難得你老人家這等志誠。」便叫王貴:「你進去對王安說:‘先生有個佃戶到此,可有便飯,拿一箸與他吃。」王貴轉身進去。周侗又問:「目下田稻何如?」王老實道:「小人田內,一年有兩年的收成。今年禾生雙穗,豈不是老相公的喜事?」周侗道:“禾生雙穗,主出貴人的。這也大奇,明日同你去看。」
正說間,書僮來叫佃戶外邊吃飯去,當同就留王老實住下。次日,周侗對三個學生道:「我出三個題目在此,你們用心做成破題,待我回來批閲。」一面說,一面換了衣服,便同了王老實出門下鄉去了。
且說岳飛看見周侗出門,心內想道:「先生既出去,我不免到他館中去看看。」
遂走將過來。王貴看見,就一把扯住,叫道:「湯哥哥,張兄弟,你兩個人來看看這個人就叫岳飛,我爹爹常稱說他聰明得極。今日先生出了題目,要我們做,我們那有這樣心情,不如央他代做做,何如?」張、湯兩個齊聲道:「有理!我們正要回去望望母親,岳哥替我們代做了罷!」岳飛道:「恐怕做出來不好,不中先生之意。」三人道:「休要太謙,一定要拜煩的了。」王貴恐岳飛逃走了,去將那書房門反鎖起來,對岳飛道:「你肚中饑餓,抽屜內有點心,盡着你吃。」說罷,三個飛跑的頑耍去了。
岳飛將三人平昔所做的破題翻出看了,照依各人的口氣做了三個破題。走到先生位上坐下,將周侗的文章細細看了,不覺拍案道:「我岳飛若得此人訓教,何慮日後不得成名!」立起身來,提着筆,蘸着墨,端過墊腳小凳,站在上邊,在那粉壁上寫了幾句道:投筆由來羡虎頭,須教談笑覓封侯。胸中浩氣凌霄漢,腰下青萍射鬥牛。
英雄自合調羹鼎,雲龍風虎自相投。功名未遂男兒志,一在時人笑敝裘。
寫完了,念了一遍,又在那八旬後寫着八個字道:「七齡幼童岳飛偶題。」方纔放下筆,忽聽得書房門鎖響,回身一看,只見王貴同着張顯、湯懷推進門來,慌慌張張說道:「不好了!快走,快走!」岳飛吃了一驚!不知為著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回 麒麟村小英雄結義瀝泉洞老蛇怪獻槍古人結交惟結心,此心堪比石與金。金石易銷心不易,百年契合共于今。今人結交惟結口,往來歡娛肉與酒。只因小事失相酬,從此生嗔便分手。
嗟乎大丈夫,貪財忘義非吾徒。陳雷管鮑難再得,結交輕薄不如無。水底魚,天邊雁,高可射兮低可釣。萬丈深潭終有底,只有人心不可量。
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休將心腹事,說與結交知!自後無情日,反成大是非。
這一篇古風,名為《結交行》,乃是嗟嘆今世之人,當先如膠似膝,後來反面無情。那裡學得古人如金似石,要象陳雷、管鮑生死不移的,千古無二。所以說,古人結交惟結心,不比今人惟結口頭交也。閒話慢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