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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乞兒與你有甚麼冤仇,定要置他于死地?「鄉宦道:」明中赤契,買人為婢,怎敢白占子女?真臓實犯,首他到官,怎敢羅織無辜?犯臣為他打劫錢糧,害民誤國,從朝廷百姓起見,故此從公出首,其實與他沒有私仇。「皇上又叫婦人上去,問他:」這個乞兒為甚麼原故,就肯助你一個元寶,莫非與他有甚麼私情,故此這等相厚麼?「婦人道:」犯婦只因女兒被占,終日跪在鄉宦門前磕頭,他出來叫化,日日撞着,動了惻隱之心。起先還只肯助我一半,要留一半養命,恐怕餓死了,辜負救他之人;後來見滿城財主分文不肯幫助,他看不過,方纔做了暢漢,一分不留。犯婦守寡多年,並無失節之事。
就要失節,為甚麼不相處一個好人,卻與叫化子通起奸來?「皇上審完了眾人,方纔叫到」窮不怕「。」窮不怕「俯伏在地,不敢抬頭。皇上問他道:「『窮不怕』,你這個元寶與那個戒指,委實是打劫來的,還是別人與你的?照直說來,不可回護。」「窮不怕」道:「萬歲爺在上,『窮不怕』雖是個乞兒,也是有些操守、有些氣節的人,怎肯做越理犯法之事?那元寶,其實是太原城裡一個嫖客,見乞兒做人疏財仗義,几乎餓死,贈與乞兒做本錢的,那個戒指,是太原城裡一個妓婦,曾受過乞兒的恩惠,見嫖客贈了這注銀子,恐怕乞兒留不住,又要送與別人,故此把乞兒帶在手上,戒浪用的。
有根有據,並非來歷不明,求萬歲爺超豁。」皇上道:「這等說來,你雖不曾打劫,或者是那個嫖客打劫來的也不可知。知縣夾你的時節,你為甚麼砂招出他來?招出他來,就脫了你的死罪了。」「窮不怕」道:「那個嫖客生得方面大耳,着實有些福相,決非盜賊之徒,怎好冤民作賊?就作他是打劫來的,他好意把錢財贈我,我不將恩報也罷了,怎好扳出他來,教他替我問罪?所以寧可自己死,決不扳扯別人。」皇上道:「這等說,你果然是個好漢,怪不得道路之人個個稱讚你。這等那個嫖客你如今若遇著了他,可還認得麼?」「窮不怕」道:“他是乞兒一個大恩人,時時刻刻放在心上,就是睡夢之中,卻像立在面前的一般,恨不得買塊沉香,刻他一個相貌,終日燒香禮拜的人,怎麼會忘記。」
皇上道:「你方纔說他生得方面大耳,有些福相,不知他與寡人面貌還是那一個生得齊整?賜你抬起頭來相一相看。」還是那一個生得齊整?賜你抬起頭來,把皇上的面貌仔細一相,不覺大驚小怪,伸頭縮頸,心上有話,不敢說出口來。皇上道:「看你這個光景,莫非寡人的面貌,與他有些相似麼?」「窮不怕」把舌頭拳在口裡,試了幾試,方纔答應道:「是,他的面孔果然與龍顏相似。」皇上笑一笑道:“若不相似,你如今被庸官勢宦處死在獄中,不得到這邊來了。
老實對你說,那贈你元寶的嫖客,就是寡人。寡人只為要訪民間利弊,所以私行出宮。偶然游到太原,在妓女劉氏家中住了幾日,只不好說出姓名。連妓女劉氏也只說我是遠方客人,不知就是當今正德皇帝。
那日無心之中,不曾檢點,贈你那個元寶,後來思想起來,着實替你害怕,豈有叫化之人帶了元寶,不弄出事來之理?及至後來游至高陽,看見張張告示,知道你果然弄出事來。寡人又在地住了一日,把你受害的原故細細訪在肚裡,然後進京。
進京之後,就差人來救你。你如今冤也伸了,禍也脫了,『窮不怕』的好處,天下都知道了,勸你以後這樣險事少要去做,留條性命,吃幾年飽飯罷。「說了這幾句,就把知縣、鄉宦一齊叫上去發落。對知縣道:」虧你做官的人,一些民情也不知,一些吏弊也不諳。
他若果然是個強盜,本處打劫的銀子還該運到別處去,怎麼肯把別處打劫的臓物反帶到本處來?你說元寶上面有名字可據,這等你劫去之後,從新解的的元寶,難道是沒有名字的麼?寡人發到各處去用,難道也是打劫來的不成?
就說事有可疑,也該明察暗訪,待千真萬確之後,才動刑具,才定死罪,也不為遲。為甚麼不管好歹,就動夾棍?不問虛實,就正典刑?問人他一個死罪也罷了,還把夾棍套在腳上,叫他扳害良民。還虧他果然仗義,不肯招出送元寶的人來;若還招出姓名,說了窩處,連寡人都是你的囚犯了。即此一事糊塗,不知你往日做官,屈死了多少百姓!“說完,發與錦衣衛,重打四十棍,削職為民,以為不公不明之戒。
又對鄉宦道:“你做仕宦的人,也曾做過官府,管過百姓,為甚麼占人子女,又要冤害良民?居鄉如此,平日做官可知。
你的罪重似縣官,沒有多話分付你。“發與刑部,立刻梟斬,為行勢虐民之戒。
這些人犯個個都發落去了,只有婦人的女兒跪在金鑾殿下,不曾叫得着。皇上抬頭看見,就叫宣那女子上來。這個女兒原有十二分姿色,起先被妒婦磨滅壞了,所以蓬頭垢面,不似人形;如今離了妒婦,十幾日不吃皮鞭,面上血痕消了,就有些紅裡透白起來,走到皇上面前,盡有一種嫣然之致。
皇上把他從頭至腳看了一遍,就對「窮不怕」道:「寡人知道你沒有妻子,看這女子盡有福相,你當初為他一人受了百般磨折,若不把他配你,還教他嫁那一個?就是寡人做媒,成就你這樁好事。」說了這一句,就教他夫婦兩個在金鑾殿上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