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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一見吉士,便插燭也似的磕下頭去,淚如泉湧。吉士忙叫小霞扶起,也覺得惑不自勝,便問:「妹妹怎能到此?」小喬便叫也雲將他父親的書子、送帖、庚帖一總呈上。吉士看了,徨喜交集,說道:「蒙尊翁老伯厚愛,只是教我心上不安,怎好有屈妹妹?」小喬道:「奴家今日得依所天,不羞自獻,求大爺不棄菲葑,感激非淺!」因請大奶奶受禮。蕙若再三不肯,讓了半日,只受半禮。
又請小霞受禮,吉士分付平磕了頭,方叫小霞領着去見過母親、姨娘、妹子,然後出來。將小霞房對面的三間指與他居住,又撥了兩名丫頭伏侍。重開筵席,飲酒盡歡。晚上,至他房中,說了許多別後的話語,各流了幾點情淚,小喬方纔提起父親借銀的話。
吉士慨然應允,說道:「我明日親自送去。妹妹在這裡住着,我們到新年斷服之後,擇日完姻。
我並將這話稟過尊翁定奪。」小喬自是喜歡。
吉士仍往小霞房中宿了。明早叫家人支了銀子,自己到盈庫中去,先謝了必元,然後交代銀子,並說明來春完聚之言。必元的格外慇勤,自不消說。吉士又拜見了歸氏,方纔回家。
必元即日繳進。老赫分付:「余銀趕緊償繳,倘故遲延,一定咨革!」必元答應出來。
正是:暫救燃眉急,難寬滿腹愁。
再說竹家兄弟那晚瞎趕了一回,轉來細問茹氏。這茹氏只說自己睡着,被他三不知走了,又罵丈夫出了他的醜,尋刀覓索,只要尋死。理黃只得掇轉臉來再三安慰,又賠了幾錢銀子,打發那幫捉姦的人,只把光郎埋怨。光郎道:「二嫂白白的丟醜,二哥又折了銀子,難道就罷了不成?我們軟做不上,須要硬做。
如今且各人去打聽他的私事,告他一狀,他富人最怕的是見官,不怕他不來求我。」這三人商議已定,天天尋事,卻好海關盜案發覺,打聽得老烏將女兒送與吉士為妾,曉得岱雲必不情願,一同到河泊所來。岱雲病體新痊,回說不能見客。
三人說有要事相商,家人領至內房相見。光郎道:「恭喜少爺病癒,我等特來請安。未知關部的事情如何了?」岱雲道:「這都是我爹爹胡塗,我們又沒有吞吃稅銀,如何着我們償繳?
就要繳償,也還有個計較,何苦將妹子送與小蘇,甚不成體面!」
理黃道:「別人也罷了,那小蘇是從前幫着小施與少爺淘氣的,這回送了他,豈不是少爺也做了小舅子了,這如何氣得過!」
岱雲道:「便是如此。我如今橫豎永不到蘇家去,溫家的親也斷絶的了。我家應繳五萬銀子,爹爹是拿不出的,待我身子硬朗了,呈上這蘇、施、溫三家,叫他償繳,也好消我這口氣兒。」
光郎道:「這是一定要辦的。少爺不說,我們也不敢提。少爺進呈,自然是關部,但要求他批發廣府纔好。這南海縣有名的『錢癆』,番禺縣又與蘇家相好,不要被他弄了手腳。
我們也要在廣府動一呈詞,只因礙着少爺,不得不先稟過。」岱雲道:「什麼事呢?」光郎道:「老爺將小姐送他,他不是個服中娶妾的罪名麼?這事辦起來,他不但破家,還要斥革。也算我們助少爺一臂之力。」岱雲道:「很好!你們不必顧我體面,儘管辦去。」四人說得投機,岱雲畜他們吃了酒飯。
此時時邦臣已經買了許多貨物回家,順便帶了端溪硯、龍鬚席之類,送與吉士。吉士收了,畝坐飲酒。席間說道:「聞得令愛待字閨中,我意欲替施大舅求親,未知尊意允否?”邦臣道:「大爺分付,晚生怎敢有違?只是賤內已經去世,須要回去與小女商量。」吉士道:「施大舅婚娶的事,都是小弟代辦,也先要說明了。」邦臣辭謝回家,對順姐說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今日我到蘇家去,大爺與我求親,你須要定個主意。」
順姐道:「蘇大爺怎樣說來?」邦臣道:「他說替施家大舅為媒,我已允了。」順姐聽說,再不做聲,那桃腮上不覺的紛紛淚下。
邦臣急問道:「有什麼不願意,不妨直說,方纔喜喜歡歡的,如何掉下淚來?”順姐道:“孩兒並無半點私情,何妨直說。」
因將吉士躲在房中的事細說一遍。
邦臣道:「原來有些原故。那竹氏弟兄的奸險不必說他。你既沒有從他,他自然愛敬你,怎肯屈你為妾?況且他家中奶奶也不少了。施家有大爺作主,不比當初,人材又不村俗,一夫一婦很好過日,你不要錯了主見。」順姐沉吟半晌,也便依了。邦臣着人回覆吉士,吉士便致意延年,替他擇日行盤,一切彩幣、首飾,費有千金,都是吉士置辦。那行聘之日,都是蘇家家人送來。街坊上都說時嘯齋扳着高親了。
邦臣因竹家弟兄與吉士不合,沒有告訴他,也沒有請他吃喜酒道喜。
過了幾日,那曲、竹三人早向廣府告下一紙狀了。這廣州府木庸已推升了南韶道,新任知府從肇慶調來,複姓上官,名益元。兩榜出身,居官清正,斷事明敏。遇著那安分守己的百姓,愛如子孫;那奉公守法的紳衿,敬如師友;遇著那刁滑的棍徒、夤刺的鄉宦、皮賴的生監,視如眼中之針,依法芟除,不遺餘力。
當下看這呈詞:告狀人竹中黃、理黃,為服中迭娶、滅裂名教,賜提訊究事:身兄弟向與貢生蘇芳交好。今年正月,伊父候選鹽提舉萬魁身故;詎芳不遵守服制,閙酒宿娼。身等忠告勸諫,芳都置若罔聞。陡于前月十八日迎娶河泊所烏必元之女為小奄,又于本月初五曰騁定時邦臣之女為妾。
身等系道義之交,再三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