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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聽見,問道:「甚麼事?」家人便將吏目的話說了一遍。那黃公子是少年心性,聽了這話,便勃然大怒,罵道:「放他娘的狗屁!我家金子從何處來?那吏目在哪裡?」家人道:「在樹下哩。」公子往外就跑,哪裡攔得住?
一氣跑到樹下,一片聲罵道:「充軍的奴才,你只望來掯我,你代我上覆那光棍奴才,他奉差管不着我,他再來放屁時,把他光棍的筋打斷他的。」那吏目聽見罵,飛也似的跑去了。那黃公子猶自氣憤憤的趕着罵,吏目跑到樓上,將黃公子罵的言語一一對進忠說了。進忠來回程公,程公大怒道:「畜生如此無禮!這卻不幹我事了,他倒來欺負我!」遂發牌到均州上院,把老道士拿去補狀,連夜做成本章,次日差人背本進京。一面點了四十名快手、二百名兵,將黃同知宅子圍得鐵桶相似,候旨發落。正是:
忍字心頭一把刀,為人切勿逞英豪。
試看今日黃公子,萬貫傢俬似燎毛。
黃公子只因一時不忍,至有身家性命之禍。少年人血氣之勇,可不忍乎!
均州知州遂將此事申聞撫按,黃同知也着人到撫院裡辯狀。撫院上本辯理,總是留中不發。偏他的符水靈,本上去就準了,不到一個月,旨下,批道:「黃才擅開金礦,刨挖禁地,着程士宏嚴行拿問,籍沒定罪。」程中書一接了旨,便又添些快手、兵丁,把黃同知父子拿來收禁,把家財抄沒入官。田地房產仰均州變價,侵佔的田地準人告覆。將婦女們盡行逐出。那些兵丁乘勢將婦女的衣服剝去,赤條條的東躲西藏,沒處安身,都躲到道士房內,只好便宜了道士受用。也是黃同知倚勢害人,故有此報。黃同知父子苦打成招,問成死罪,候旨正法,也是天理昭彰。
忽一日,有個兵備道,姓馮名應京,江南泗州盱眙縣人,兩榜出身,仕至湖廣參政。來上任,到省見撫院,回來,正從武當山過,觀看景緻,忽聽得隱隱哭聲,便叫住轎,着家人去查。家人訪到一間草房裡,把蘺荊門推開,只見兩個年老婦人塵着績麻。家人問道:「你家甚麼人哭?」老婦人道:「沒有。」家人道:「明明聽見你家有哭聲,怎麼說沒有?我們是本處兵備道馮大老爺差來問的。」那老婦人還推沒有。只見一個少年婦人,蓬頭垢面,身無完衣,從屋裡哭着跑出來道:「馮大老爺在那裡哩?」家人道:「在門外轎子裡哩。」那婦人便高聲大叫道:「青天大老爺,救命!冤枉!」直喊到轎前跪下。馮老爺問道:「你有甚麼冤枉?好好說,不要怕。」那婦人哭訴道:「小婦人是本處黃同知的媳婦,被欽差程中書害了全家。」將前情細訴一遍。馮公聽了,毛髮上指,道:「青上白日之下,豈可容此魑魅橫行?」遂叫拿兩乘小轎,將婦人並老婆子帶一個去,回了衙門,差人問到他親戚家中安插,叫他補狀子來。
馮公袖了呈子,上院見撫院,稟道:「本道昨過武當山下,有婦人稱冤,系黃鄉宦的媳婦,被欽差程士宏無端陷害,全家冤慘已極。原呈在此,求大人斧斷。」撫院道:「本院無法處他。」「本道卻有一法可以治之,俟行過方敢稟聞。」撫院道:「聽憑貴道處治得他甚好。」馮公辭了回來,到衙門內取了十數面白牌,帲筆寫道:「欽差程士宏,凌雪有司,詐害商民,罪惡已極,難以枚舉。今又無辜陷害鄉官黃氏滿門,慘冤尤甚。本道不能使光天化日之下,容此魑魅橫行。凡爾商民,可于某日齊赴道轅,伺候本道驅逐。特示。」
白牌一出,便有萬把人齊赴道前,馮公道:“爾等且散,不可驚動他。本道已訪得他于某日船到漢口,爾等可各備木棍一條,切不可帶寸鐵。
有船者上船,無船者岸上伺候。俟本道拜會他,爾等只看白旗為號:白旗一招,炮聲一響,便一齊動手,將他人船貨物都打下水去,切不可乘機擄搶,亦不可傷他們性命,只把程中書捆起送上岸來。“傳諭畢,眾人散了。
再說程中書揚揚得意,自均州而來,漸抵漢口,五六號座船,吹吹打打,鼓樂喧天。到了漢口,隨役稟道:「兵備道馮大老爺來拜。」程中書出艙相迎,輓往船,馮公下船相見,程公道:「老先生榮任少賀。」敘了一會閒話,茶畢起身。程公送上岸,才回到艙,忽聽得一聲炮響,岸上一面白旗一展,只見江上無數小船望大船邊蜂擁而來,岸上也擠滿了人。大船上只疑是強盜船,正呼岸上救護,忽又聽得一聲炮響,岸上江中一齊動手,把五六號大船登時打成齏粉,把程中書捆起送上岸來,餘下人聽其隨波逐流而去。正是:
昔日咆哮為路虎,今朝沉溺作遊魂。
畢竟不知程中書並手下人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回 魏雲卿金牌認叔侄 倪文煥稅監拜門生
詩曰:
逝水滔滔日夜流,堪嗟世事水中漚。
散而忽聚渾無定,絶處逢生亦有由。
但養知能存正氣,莫圖僥倖動邪謀。
禮門義路儒家事,齊治須從身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