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海瑞聽了,方纔醒悟,便道:「原來是張老先生光降,有何見諭?」國璧道:「特為舍妹而來。適蒙先生收妖,俾舍妹之病一旦痊癒。家嬸沾恩既深,無以為報,故願將舍妹侍奉巾櫛,少報厚恩。何期先生拒棄如此,使家嬸有愧於中,故令不才趨寓面懇。倘不以弟為鄙,望賜俞允,則弟不勝仰藉矣!」
海瑞道:「後學偶爾經過貴境,忽聞鬼語,故知令妹着魔原委,無非因鬼逐鬼,有何德處,敢望報耶?適蒙夫人曾輓張元先生代說過了。後學只因未稟母命,不敢自專,非敢見卻也。惟老先生諒之。」國璧道:「先生之言,足見孝道。但事有從權,君子達變。今家嬸所殷殷仰望着足下也。足下既有拯溺之心,又何必峻拒若此?倘得一言之定,則勝千金之約矣!」海瑞見他說得有理,不好再卻,只好勉強應道:「既蒙老先生諄諄見教,後學從命就是。但要待赴場後歸稟家慈,方可行聘。」國璧說:「這個自然,總須足下一言為定。」遂告辭歸家,告知夫人。
溫夫人大喜,以為女兒終身得人,宮花聞之亦喜。母女二人,私下默祝,望其早日成名,以遂心願。暫且按下。再說海瑞送了國璧出門,詢問店主人,方知國璧是個進士,曾任黃堂。
即回房對諸友說知,眾人莫不為他歡喜。次日,海瑞便與眾人上路,回頭留下一柬,交與張小乙:「若國璧來此,就說是我為著場期迫近,故爾匆匆就道,不獲辭謝,總伺場後相會就是。」叮嚀而去。便與眾人起身,望高州一路而來。饑餐渴飲,一十餘日,才到省城。
海瑞初次觀場,況兼又未曾到過省城的,落下了客寓,便到街上去遊玩。所有海幢、廣孝坡、山西禪、白雲浦澗,諸般勝景,無不遍覽。一連走了七八天,正遇天氣大熱。此時七月時候,三伏將收,秋風乍起。海瑞走了回來,身子是滾熱的,洗了一個冷水澡,不覺冒了些暑。到了晚上,竟病將起來,渾身火熱。請醫診視,皆言傷暑,不覺日加沉重起來。心念功名,又恐誤了場期,心中愈加煩悶。臥病在床,日復一日,直至八月初旬,猶自懨懨伏枕,不能步履。海瑞此際,自知急難痊癒,進取之意已灰。諸友紛紛打點入場,海瑞眼巴巴地看著,心中好生難過。
又過了十餘日,場期已過,他們俱已回寓,聽候發榜。有一位自以為必售的,誰知發榜只中得一名副榜。乃是文昌縣人,姓劉名夤賓。
海瑞時此病漸癒,遂偕諸友勉強下船回家。一路無聊,時復嗟嘆,自怨命運不濟,功名無份。乃作《落第》詩一首,聊以自遣。諸友見了,慰道:「海兄大才,故大器晚成,何必慼慼?」海瑞道:「列位有所不知,非弟念切干祿。弟在家奉慈母之命,諄諄勉勵。今一旦名落孫山,將何以報老人?故爾慼慼也。」諸友聞之,無不嘆其純孝。
一日到了雷州,海瑞想起張國璧之約,昔曾言定,今雖功名不就,豈可失信於人?遂與諸友分路,望張家村而來,復到小乙店中住下。張小乙便向着海瑞作賀道:「海相公必是高中了,衣錦而歸,可喜可賀!」
海瑞聽了,默然良久,嘆道:「名落孫山,慚愧,慚愧!」
小乙道:「怎麼相公如此高才反落第了?這是何故?」海瑞便將在省患病,不能入場的事,備細說知。小乙笑道:「這是相公之氣運未到耳!且自歡心成了親事,再回去罷。」海瑞道:「做親這卻不能,只是我曾與張老爺有約,故此特來拜訪。煩貴主人代為相傳一聲,說我在店等候一會,即便起程。」
小乙應諾出來,便到張府報道:「海相公回來了。只因在省患病,不能入場,空走一遭。如今回來了,特命我來相請大老爺至店中一會,即便起程的。」國璧聽了笑道:「何令人之不偶也!」遂即與小乙來到店中。見了海瑞,勸慰道:「大器晚成,文星未顯,足下不必介意,只是徒勞跋涉耳!」海瑞自覺十分汗顏,乃道:「不才無學,即試不售,只以家慈有命,不得不隨眾觀場也。昔蒙老先生之約,故後學不敢有負,迂道特來踐約,伏望善言拜上令嬸,容瑞歸與家慈商議,遲日報命。」
國璧道:「蒙君一言,勝如金諾,不必多贅。但君新愈,須當保重。倘蒙不棄,少留時日,稍盡賓主之情若何?」海瑞道:「後學本擬明日即行,今蒙老先生厚意,少駐一天,明日到府請安。」二人又談了些羊城的新聞,然後相別。國璧再三叮嚀而去。
再說那溫夫人,正在盼望着海瑞成名的捷報,忽見國璧來說:「海瑞回來了,因病不曾進場,已到這裡,特來見我,便要明日起程回家。親事一項,要稟過母命,然後回覆。小侄再三輓留住了,故此特來說知。」溫夫人聽了,心中悶悶不樂,說道:「功名’二字,倒也平常。只是你妹子終身大事要緊,只恐回去後便拋撇了,這便如何是好?賢侄要想個妙策出來,務要成了親事,方免浮議呢。」
國璧聽了,想了一想道:「如今我卻有一計:明日先將妹子抬到我家去,預備下洞房。小侄再請他到家飲酒,將酒灌醉了,送他入洞房。過了一宵,這就乾坤定矣。不知嬸娘意下如何?」溫夫人聽了大喜道:「此計甚妙,依計而行就是。即煩賢侄回家備辦。明日清晨,送你妹子過來便了。」國璧依允,即時回家收拾房子,備辦筵席不提。溫夫人便對女兒說知,宮花允諾。夫人大喜,便即時預備,不多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