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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尼師一一說出,輕塵宗宗記了,二師卻又附耳與輕塵說一句話。輕塵到道場等法事完畢,攝孤施食時,把尼師這些說的地獄罪案開讀了一遍,又炷香關召反目邪魔。只見山門神將押着邪魔,于燈燭光搖之下,隱隱見邪魔畏避,飛空而去,臨去說道:「師父,你也說兩句度脫的話兒,只說些地獄罪孽。」輕塵乃把總持附耳的一言說道:「世間有夫婦,如天道有陰陽。
陰陽和,雨澤降;夫婦和,家道成。」只說了這一句,那邪魔方纔滅跡。輕塵齋事圓滿,回寺備細把這事與尼師說了。只見老祖向輕塵說道:「我等只為演化本國,因願東度,久留寺中。
雖然行所住處,隨緣而安,但非本願。」乃叫徒弟收拾,辭別方丈寺眾,拜謝聖像,出山門大路,往東海前行。時值初秋,地方雖異,風景不殊。但見:
梧桐飄一葉,時序已初秋。
殘暑收微雨,流螢繞遠洲。
寒蟬鳴樹底,野鷺宿沙頭。
老僧隨節令,日與道優遊。
話表離了萬聖禪林數十里,卻有個遠村,地名新沙,邊鄰東海。這村人煙輻輳,有座海潮庵,安宿往來僧眾。只因客僧中有一等不為生死出家,卻為衣食落髮。梆子不知怎敲,經文哪知半句,披着一件緇衣,只會一聲佛號。
這一日化齋不得,倦餓在庵,嘆氣生惱。卻有兩個知道些戒行的和尚,見他這嗟嗟嘆嘆,乃說道:「這和尚化齋不得,入了貪嗔痴孽。」這客僧氣哼哼道:「甚麼貪嗔痴孽!化齋不出,腹饑難熬。你們吃得飽飽的,還得了人家贈齋錢鈔,卻來說現成話。」只因這客僧不知戒行,動了這種無名火性,遂惹出一宗煩惱。卻說陶情在山門前怕女將威武,一陣風走了。狐妖見他走,隨後趕來,卻好趕上陶情,被狐妖一把揪住,說道:「你這妖魔,如何脫空而走?早早受降,待我老狐索子捆了去見女將。」陶情笑道:「你這忘情的妖狐,想我老陶幫你誘出反目邪魔,與你獻功。
我若是該捆的,那女將也不饒我走了。你得了功,反來趕我,還要繩索來捆。」狐妖聽了笑道:「你原來是幫功人役,你叫做甚名何姓?卻是哪項來歷?」陶情道:“若要問我名姓、來歷,我說你聽:
祖上傳流是外苗,只因情性甚雄豪。
有田收得多升鬥,採藥鍋中水火熬。
熬成春夏秋冬釀,世上交歡要我曹。
只因不中高僧意,靈通關上把身逃。
四海九州島都走遍,多情偏遇沒情交。
相逢不飲空回去,枉費心機四處跑。
相交幾個兄和弟,勝似親生共一胞。
一心只為僧懷念,四下謀為要陰撓。
昨朝誤聽名兒點,助你降魔一盞醪。
你今問我名和姓,一字名情本姓陶。
狐妖雖然一時幫助女將捉拿邪魔,卻是畏那金睛白額,不得不行出個正氣。他聽見陶情這一篇話說,便動了他原來的妖心。乃問道:「陶情哥,你為何要阻演化的僧人?相交幾個甚弟兄?」陶情道:「只為當初受了僧家三言兩語之氣,他又禁絶,不與我們交好,故此知他演化東度,往往又說長道短,把我們弟兄生疏了,東一個,西一個。如今說不得將錯就錯,因機生機,與他做一場。」狐妖道:「陶情哥,你們錯了念頭了。我聞聖僧高道,第一等見性明心,第二等慈悲方便,第三等堅持戒行。僧家既持守戒行,不與你有情,卻也是他本等,你如何反生機變,鼓惑人心,越犯了他演化的真念?逢一個當方便他,便發一個慈悲。是你以度脫的事阻他,反是以方便的事叫他行也。」陶情道:「依老狐,作何主意?」狐妖道:「我一人不得兩人智,你這幾個弟兄如今在何處?必須得他們來計較計較。」陶情道:「我們弟兄一個叫做王陽,聞他在前村,依附着一個好遊蕩的敗家子;一個叫做艾多,他依附着一個嗇吝奸鄙夫;一個叫做分心魔,他依附着一個好勇鬥狠兒郎。當初靈通關上,我們都有個別號,只因各自生心,怕輪轉這劫,都改了名姓。前相聚在萬聖寺山門,指望與那僧人們講個道理。
一次把門神將不容,這次又不容,如今尋他們也沒用。」狐妖聽了道:「你們要阻演化的和尚,卻也合了我老狐心意。我老狐昨日助女將降魔,也只因畏虎。今日老陶既幫助了我降魔之功,我難道不助你阻僧之力?如今我與你同心合義,便拜個管鮑之交,陳雷之契。」陶情大喜。
當下二妖正結拜個朋友,只聽前村海潮庵中木魚兒聲響,有和尚在裡唸經。那狐妖側耳順風一聽,只聽得梆子亂敲,經文亂念。他便向陶情說道:「是了,是了。這庵中多是演化的和尚,他都是禪和子,連毛僧也不會應教,胡亂敲梆化緣。
我與陶情哥去探個光景,若是可以與他講個道理,倒也免得彼此生嫌。」陶情依言,乃與狐妖搖身一變,卻變了兩個士人,一個青年不上二十多歲,一個老者六十餘春。他兩個搖搖擺擺,直入庵來。卻只見幾個和尚在這庵前幾間空屋裡,坐著的、站着的、臥着的、盤膝打坐的,也有笑和尚,笑的是有齋吃,有襯錢;也有愁和尚,愁的是沒飯吃,沒緣化;也有帶笑不笑,帶愁不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