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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人賭賽,十有九勝。前歲娶一位姨娘,名喚勝金姐,甚是裊娜,又且勤謹,家主極是得意的。目下遇了一個晦氣星,是巷口桑參將的公子桑嘉,諢號叫做皮筋。家主與他圍棋,贏了他些銀兩,兼有些古董。
那廝氣忿不過,不知何處尋了一個遊方道人,棋高無敵。桑皮筋領了來,與家主對弈數局,不分勝負。次日來接家主到他家飲酒,酒醉之後,又與那道人圍棋相賭,家主一夜就輸卻數百餘金,這也罷了。誰想醉後興狂競氣,桑皮筋出一妾,家主也出一妾,寫定文契,勝者得人。
兩下忿氣相持,家主依然輸了。那廝款住家主,不放回家,僱轎來詐說家主中風,接勝金姐快去伏侍。主母驚慌,欲待自往,無人看管家財,忙着勝金姐上轎去看。只見那廝家內喧鬨說道:『你家主人賭棋立約,將你輸與我衙內了。』
不由分說,將勝金姐推入內室。這正是:酒醉打殺人,醒來悔不得。白白地將一位美妾送與人了。家主無奈,吞聲忍氣,含淚而回。
欲要告理,叵耐那廝財勢滔天,又是賭輸的,明明寫開了,不敢和他爭執。欲待罷了,心中不捨。況勝金姐不服那廝使喚,幾次懸樑自刎,被人知覺救醒。那人惱恨,將他幽囚別室。
鄰人傳說與家主知道,家主心如刀割,告訴人也無益,因此悲傷不樂。」杜伏威聽罷,拍手笑道:「三叔何不早與我說?恁地小小事情,有何難處!管取人財兩得。」來福驚道:「大叔果能如此麼?」杜伏威道:「謊你作甚?看我替三叔出氣。」
兩個一面說,一面走。探望已畢,依舊回家。進得前廳,來福飛也似奔入內室。杜應元夫妻二人,坐在房中納悶,見來福喘吁吁地走來,齊問道:「你伏侍大叔各家探望,俱得見麼?」來福道:「俱見了。
小人路上閒話,將爺博奔的事告訴大叔,大叔笑道:『三叔怎不早言?這等小事,何必耽憂,管教人財兩得。』故小人急來稟知。」杜應元怒道:「這多嘴奴才,又來生事!」孔氏道:「我看伏威侄兒,相貌非凡,既然口出大言,或者有些技能,也未可知。不如請他來商議。」杜應元點頭,即叫來福請杜伏威入房裡坐定,媽媽將前事又說一遍。伏威笑道:「請叔父嬸娘開懷,不必憂煩。侄幾略施小技,管取破鏡重圓,落花再續。」杜應元道:「賢侄有何妙技?說了好教愚叔放心。」伏威道:「若說別的技術,小侄不敢自負,若說圍棋二字,頗有些精妙入神的着數。依小侄愚見,只須如此如此。」杜應元夫妻心下雖是歡喜,還有些半信半疑。孔氏取過模枰,令叔侄暫試一局看。
二人對弈,杜應元輸了,直饒至六子。杜應元大悅,當日就寫下兩個柬帖,着家憧往桑衙接桑皮筋及道人二人次日小酌。桑皮筋接了帖子,和道人商議道:「這杜老兒殺得心膽皆寒,不敢出頭,怎地今日又來請我們酌酒?」道人道:「有甚事故!這老頭兒今日必擺佈得些財物,又思復帳了。貧道和公子再去贏他些錢鈔,教這老兒夢中也怕。」桑皮筋拍着手笑道:「師父說得妙!」摩拳擦掌,巴不得天晚。
次日辰牌時分,杜應元一面着人去桑行邀請,一面叔侄二人在廳上計議打點。少頃,報桑皮筋和道人到了,接入廳上,禮畢。桑皮筋見側首坐著杜伏威,生得人材魁偉,相貌威嚴,心裡暗想道:「三老官何處請這個人來,莫非也會手談的?」開口問道:「這位是何人?」杜應元道:「是舍侄杜伏威,在外日久,近日才回。」道人介面道:「好一位令侄,大有福相。」說話間,酒席完備,四人傳杯弄盞,行令歡飲。到下午家僮撤席,另換酒餚,並不提起勝金姐。桑皮筋乘着酒興道:「老丈還肯尼教一局麼?」杜應元道:「敗軍之將,不敢言勇。心下也欲請教一局,奈何囊中空乏,不敢罵陣。」桑皮筋道:「老丈太謙了,賭一東何如?」杜應元道:「這卻使得。」桑皮筋道:「如負一子,出銀二錢,以為次日東道之費。」杜應元道:「二數太多。」道人道:「輸一着,罰銀一錢罷了。」二人首肯,擺下棋枰對局。杜應元連輸二盤,共少四着半,兩下大笑而罷,重赴酒席。將及更余,道人起身謝別。桑皮筋道:「酒興雖盡,棋興正濃,誰敢與我再對一局麼?」杜應元推辭道:「老朽年邁神衰,目力不足,對局必輸。
若公子不棄,待舍侄請教何如?」桑皮筋道:「更好,正要領教。」杜伏威道:「小子無能,公子相讓幾子方好。」道人道:「且對一局,便見優劣。」二人分開黑白,擺下棋坪。
但見:
沿邊而下謂之立,不連而人謂之於,粘連勿斷謂之行,以我攔彼謂之約,遠粘不斷謂之飛,斜行粘話謂之尖,連而不斷謂之粘,斜侵拂彼謂之綽,連子直入謂之沖,隔路相對謂之關,可斷先視謂之覷,死而結局謂之毅,虎口先斷謂之札,相當抵住謂之頂,離而為二謂之斷,以子按頭謂之捺,以子擊節謂之打,隔子偎敵謂之蹺,閉之不出謂之門,深人破眼謂之點,傍通其子謂之透,逐殺不止謂之征,先投虎口謂之拋,後應打子謂之劫,先截後所謂之劈,聚子點眼謂之聚,促彼急救謂之抄,連子直破謂之刺,逼拶不歇謂之盤,兩子夾一謂之夾,玲瓏不漏謂之松。兩圍不死謂之持。詩曰:
棋雖小數與兵通,勝手何須用詐攻。
神識預周應莫敵,先入一着妙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