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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痕 - 30 / 122
古典詞曲類 / 魏秀仁 / 本書目錄
  

花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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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如何不飲令心哀!」大家含笑看他吟完,將酒喝了。秋痕笑道:「角力不解,必同倒地;角飲不解,必同沉醉。這是何苦呢!」說得大家又笑了。

這一席酒自十一下鐘起,直喝至三下多鐘。幸是夏天日長,大家都有些酩酊,便止了酒。荷生、痴珠只用些粳米稀飯,就散了坐,同到痴珠屋裡。只見蕓香拂拂,花氣融融,別有一種灑灑之致。


  

痴珠又喚禿頭焚起一爐好香,泡上好茶。荷生、謖如或坐或躺,丹翬等三人就在裡間理鬢更衣。痴珠便將盆中開的玉簪,每人分贈一枝,更顯得麵粉口脂,芬芳可挹。

秋痕出來,見痴珠酒氣醺醺躺在窗下彌勒榻上,便悄悄說道:「你病才好,何苦那樣拚命喝酒!」又將痴珠小照瞧一瞧,說道:「你怎不請人題首詩?」痴珠道:「沒人道得我着,以後你題吧。」秋痕一笑,就將帘子掀開,見謖如走了出去,荷生卻躺在炕上微微睡着,便叫道:「起來吧,這裡睡不得,怕着了涼。」荷生就也坐起。喝了茶、痴珠隨跟出來,向荷生問起采秋。

荷生嘆一口氣道:「不必提起。我有兩首詩,念與你聽就知道了。」遂將所寄的詩誦了一遍。痴珠笑道:「什麼事呢?」隨吟道:「丈夫垂名動萬年,記憶細故非高賢。」荷生也自微笑。

不一會一家人掌上燈來,秋華堂又排了席。大家作隊出來,見堂上及兩廊明角燈都已點着,越覺得玉宇澄清,月華散采,大家便都向市道上閒步。痴珠從那月光燈影瞧著秋痕,真似一枝初放的蘭花,委蔡窈窕,極清中露出極艷來。聽見謖如讓荷生上去,便攜着秋痕的手,跟大家步.上台階,到得席前,照舊坐下。

這秋華堂系長七間一個大座落,堂上爽朗空闊,炕後垂三領蝦須簾,簾外排着十多架晚香玉。堂上點有二十餘對紗燈,炕上四小盆盛開夜來香。堂左右二十多架蘭花,雖才打箭,燈光之下瞧那綠葉紛披,度着炕上內外的花香,就不傾筋,也令人欲醉了。況卯酒未醒,重開綺席,倒覺得大傢俱有倦容。

人席以後,行了幾口酒,上了幾碗菜,秋痕便向痴珠發話道:「白天你是閙過酒,如今只準清談,我隨便唱一折崑曲給大家聽,可好麼?」荷生道:「好麼。」秋痕又道:「叫他們吹笛子、打鼓板、彈三弦的都在月台上,不要進來。」謖如道:「這更好。」秋痕又道:「只這痴珠酒杯是要撤去的。」一面說,一面將痴珠面前酒杯遞給跟班。謖如、丹翬都說道:「不叫他喝就是了,何必拿開杯子。」荷生、曼雲只吟吟的笑。謖如向荷生道:「『一見如舊』這句話卻是真有呢。」這一說,痴珠先不好意思起來,秋痕便覺兩頰飛紅。

荷生忙介面說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和痴珠不一見如舊麼?」荷生此句話原想替秋痕解嘲,秋痕也深感荷生為他分謗,只太親切些,觸動心緒,倒吊下淚來。痴珠這一會淒惶,更不知從何處說起,只向秋痕高吟道:「君為北道生張八,我是西川熟魏三。」就不說了。

荷生見秋痕與痴珠形影依依的光景,便念及采秋,又因痴珠今天說起紅卿,便覺新愁舊怨,一剎時紛至沓來,無從排解。謖如也梅先前不合取笑秋痕,以致一座不樂,又見秋痕顧影自憐那一種情態,也覺慘然難忍。丹翬、曼雲見席間大家都不說話,只得勸秋痕道:「好端端的,又哭得淚人兒一般,人家說你有傻氣,你自己想傻不傻哩!」荷生就移步過來,替秋痕抹着眼淚。痴珠便叫跟班們擰過手巾,自己遞給秋痕。

謖如也吩咐跟人泡上幾碗好茶來,又吩咐廚房慢慢的上菜。

秋痕只得破涕為笑道:「我還唱曲吧。」大家都道:「好了!秋痕肯笑了。」謖如道:「秋痕這一笑,大家該喝一鐘酒。」秋痕道:「我總不准痴珠喝,大家依麼?」大家笑道:「依你吧。」秋痕道:「我卻要陪一杯。」於是大家都喝了酒,隨意吃了幾號萊。痴珠只吃了兩片藕。


  
只見秋痕喝一回茶,將椅挪開,招呼痴珠跟人,說幾句話。停了一停,簾外鼓板一響,笛韻悠揚。秋痕背臉兒亢起嬌聲來,痴珠依着聲,聽他唱的是:「此夜恨無窮,似別鶴孤鴻,檻鸞囚鳳。我無限衷腸,欲訴無從。

悲慟!」痴珠聽到此,便嘆了一聲,招呼跟班裝水煙吃去。荷生將手輕輕的拍着掉板道:「這底下是『惹禍的花容月貌,賺人的雲魂雨夢。』」謖如道:「這不是《紅梨記》上《拘禁》這一出麼?」荷生點點頭。

又聽秋痕唱完了一支,曼雲便將痴珠跟前一碗茶遞給秋痕喝了。秋痕轉過臉來,向大家說道:「今夜喉嚨不好,有些哽咽。」就唾了一口痰,又唱起來。到了「看他詩中字,芳心懂。

怎割捨風流業種,畢竟相同」。又唱到「只愁緣分淺,到底成空。」那兩道眼波,就直注在痴珠身上。大傢俱暗暗的笑,卻不敢道出。

以後便是尾聲了。唱完,大家都喝聲「好!」荷生因說道:「這回我卻要痴珠喝一鐘酒。」秋痕也依,便將自己的杯斟上,叫痴珠喝了。荷生笑道:「我也要你喝一杯。」秋痕道:「這是怎說、’荷生道:“喝了再說。」秋痕強不過,就也喝了。荷生笑道:「你們『風流業種,畢竟相同』,怎麼不吃個鴛鴦杯哩?」說得秋痕的臉通紅了。痴珠笑道:「你們這樣閙,又何苦呢。」荷生微笑,停一停,說道:「你日間那樣狂吟豪飲,這會怎的連酒杯都沒哩?」痴珠也就微笑。於是大家又暢飲了一回,便道:「天也不早了,差不多十二下鐘了!」謖如也不敢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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