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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既由精合,必成於月信落紅以後,何也?曰:精如谷種,血如土膏,舊血敗氣,新血生氣,乘生氣乃可養胎也。吾曾侍仙妃,竊聞講生化之源,故粗知其概,愚夫婦所知能,聖人有所不知能,此之謂矣。後士人年過三十,須暴長,狐嘆曰:是癕癕者如芒刺,人何以堪,見輒生畏,豈夙緣盡耶?初謂其戲語,後竟不再來。魚門多髯,任子田因其納姬,說此事以戲之。
魚門素聞此事,亦為失笑。既而曰:此狐實大有詞辯,君言之未詳,遂具述其論如右。以其頗有理致,因追憶而錄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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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覽稱黎邱之鬼,善幻人形,是誠有之。余在烏魯木齊,軍吏巴哈布曰:甘肅有杜翁者,饒于貲,所居故曠野,相近多狐獾穴,翁惡其終夜嗥呼,悉薰而驅之。俄而其家人見內室坐一翁,廳外又坐一翁,凡行坐之處,又處處有一翁來往,殆不下十餘,形狀聲音衣服如一,摒擋指揮家事,亦復如一,合門大擾。妻妾皆閉門自守,妾言翁腰有素囊可辨,視之無有,蓋先盜之矣。
有教之者曰:至夜必入寢,不納即返者,翁也,堅欲入者即妖也。已而皆嗟惜,怒叱喧呶一晝夜,無如之何。有一妓,翁所昵也,十日恆三四宿其家,聞之詣門曰:妖有黨羽,凡可以言傳者必先知,凡可以物驗者必幻化,盍使至我家,我故樂籍,無所顧惜,使壯士執巨斧立榻旁,我裸而登榻,以次交接,其間反側,曲伸疾徐進退,與夫撫摩偎倚,口舌所不能傳,耳目所不能到者,纖芥異同,我自意會,雖翁不自知,妖決不能知也。我呼曰斫,即速斫,妖必敗矣。
眾從其言,一翁啟衾甫入,妓呼曰斫,斧落,果一狐,腦裂死。再一翁稍趔趄,妓呼曰斫,果驚竄去。至第三翁,妓抱而喜曰:真翁在此,余並殺之可也。刀杖並舉,殪其大半,皆狐與獾也。
其逃者遂不復再至。禽獸夜嗚,何與人事,此翁必掃其穴?其擾實自取。狐獾既解化形,何難見翁陳訴,求免播遷?遽逞妖惑,其死亦自取也。計其智數,蓋均出此妓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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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青紆前輩言,橫街一宅,舊雲有祟,居者多不安,宅主病之,延僧作佛事。入夜放焰口時,忽二女鬼現燈下,向僧作禮曰:師等皆飲酒食肉,誦經禮懺殊無益,即焰口施食,亦皆虛拋米穀,無佛法點化,鬼弗能得,煩師傅語主人,別延道德高者為之,則幸得超生矣。僧怖且愧,不覺失足落座下,不終事,滅燭去。後先師程文恭公居之,別延僧禪誦,音響遂絶。
此宅文恭公歿後,今歸滄州李臬使隨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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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安伊在言,縣人有與狐女昵者,多以其婦夜合之資,買簪珥脂粉贈狐女,狐女常往來其家,惟此人見之,他人不見也。一日,婦詬其夫曰:爾財自何來,乃如此用。狐女忽暗中應曰:汝財自何來,乃獨責我。聞者皆絶倒。
余謂此自伊在之寓言,然亦足見惟無瑕者可以責人。賽商鞅者,不欲著其名氏裡貫,老諸生也, 挈家寓京師,天資刻薄,凡善人善事,必推求其疵類,故得此名。錢敦堂編修歿,其門生為經紀棺衾,贍恤妻子,事事得所。賽商殃曰:世間無如此好人,此欲博古道之名,使要津聞之,易於攀援奔競耳。
一貧民母死於路,跪乞錢買棺,形容枯槁, 聲音酸楚,人競以錢投之,賽商鞅曰:此指屍斂財,屍亦未必其母,他人可欺,不能欺我也。過一旌表節婦坊下,仰視微哂曰:是家富貴,仆從如雲,豈少秦宮馮子都耶?此事須核,不敢遽言非,亦不敢遽言是也。平生操論皆類此,人皆畏而避之,無敢延以教讀者,竟困頓以歿。歿後,妻孥流落,不可言狀,有人于酒筵遇一妓,舉止尚有士風,訝其不類倚門者,問之,即其少女也,亦可哀矣。
先姚安公曰: 此老生平亦無大過,但務欲其識加人一等,故不覺至是耳。可不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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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壬午九月,門人吳惠叔邀一扶乩者至,降仙于余綠意軒中,下壇詩曰:沈香亭畔艷陽天,鬥酒曾題詩百篇,二八妖嬈親捧硯,至今身帶禦爐煙,滿城風葉薊門秋,五百年前感舊遊,偶與蓬萊仙子遇,相攜便上酒樓家。余曰:然則青蓮居士耶?批曰:然。趙春澗突起問曰:大仙鬥酒百篇,似不在沈香亭上;楊貴妃馬嵬隕玉,年已三十有八,似爾時不止十六歲;大仙平生足跡,未至漁陽,何以忽感舊遊;天寶至今,亦不止五百年,何以大仙誤記?乩惟批我醉欲眠四字,再叩之不動矣。大抵乩仙多靈鬼所托,然尚實有所憑附,此扶乩者則似粗解吟詠之人,煉手法而為之,故必此人與一人共扶,乃能成字,易一人則不能書。
其詩亦皆流連光景,處處可用,知決非古人降壇也。爾日猝為春澗所中,窘迫之狀可掬。後偶與戴庶常東原議及,東原駭曰:嘗見別一扶乩人,太白降壇,亦是此二詩,但改滿城為滿林,薊門為大江耳。知江湖游士,自有此種稿本,轉相授受,固不足深詰矣。
宋蒙泉前輩亦曰:有一扶乩者至德州,詩頃刻即成,後檢之,皆村書詩學大成中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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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丈耕野,統兵駐巴爾庫爾時即巴裡坤,坤字以吹唇聲讀之,即庫爾之合聲。軍士鑿井得一鏡,製作精妙,銘字非隷非八分隷即今之楷書,八分即今之隷書,似景龍鍾銘,惟土蝕多剝損,田丈甚寶惜之,常以自隨,歿于廣西戎幕。時以授余姊婿田香谷,傳至香谷之孫,忽失所在。後有親串戈氏,于市上得之,以還田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