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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人最重通犀,所云種種人物,形至奇巧者,唐武后之簡,作雙龍對立狀;宋孝宗之帶,作南極老人扶杖像,見于諸書者不一,當非妄語。今惟有黑白二色,未聞有肖人物形者,此何以故歟?惟大理石往往似畫,至今尚然。嘗見梁少司馬鐵幢家,一插屏作一鷹立老樹斜柯上,觜距翼尾,一一酷似,側身旁睨,似欲下搏,神氣亦極生動。朱運使子穎嘗以大理石鎮紙贈亡兒汝佶,長約二寸廣約一寸,厚約五六分,一面懸崖對峙,中有二人,乘一舟順流下。
一面作雙松欹立,針鬣分明,下有水紋,一月在松梢,一月在水,宛然兩水墨小幅。上有刻字,一題曰輕舟出峽,一題曰松溪印月,左側題十岳山人,字皆八分書,蓋明王寅故物也。汝佶以獻余,余于器玩不甚留意,後為人取去,煙雲過眼矣。偶然憶及,因並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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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蓄北宋苑畫八幅,不題名氏,絹絲如布,筆墨沉著工密。中有渾渾穆穆之氣,疑為真跡,所畫皆故事,而中有三幅不可考。一幅下作甲仗隱現狀,上作一月銜樹杪,一女子衣帶飄舞,翩如飛鳥似禦風而行;一幅作曠野之中,一中使背詔立,一人衣巾襤褸自右來,二小兒迎拜于左,其人作引手援之狀。中使若不見三人,三人亦若不見中使;一幅作一堂甚華敞,階下列酒罌五,左側作艷女數人,靚裝彩服若貴家姬,右側作媼婢攜抱小兒女,皆侍立甚肅,中一人常服據榻坐,自抱一酒罌,持鑽鑽之。
後前一幅辨為紅線,後二幅則終不知為誰。姑記於此俟博雅者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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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石鄰先生,姚安公同年老友也,性伉直,每面折人過,然慷慨尚義,視朋友之事如己事,勞與怨皆不避也。嘗夢其亡友某公,盛氣相詰曰:君兩為縣令,凡故人子孫零替者無不收恤,獨我子數千里相投,視如陌路,何也?先生夢中怒且笑曰:君忘之歟?夫所謂朋友,豈勢利相攀援,酒食相徵逐哉!為緩急可恃,而休戚相關也。我視君如弟兄,吾家奴結黨以蠹我,其勢蟠固,我無可如何,我嘗密托君察某某,君目睹其奸狀而恐招嫌怨,諱不肯言,及某某貫盈自敗,君又博忠厚之名,百端為之解脫。我事之僨不僨,我財之給不給,君皆弗問,第求若輩感激稱長者而已。
是非厚其所薄,薄其所厚乎?君先陌路視我,而怪我視君如陌路,君忘之歟?其人瑟縮而去。此五十年前事也。大抵士大夫之習氣,類以不談人過為君子,而不計其人之親疏,事之利害。余常見胡牧亭為群仆剝削,至衣食不給,同年朱學士竹君,奮然代為驅逐,牧亭生計乃稍蘇。
又嘗見陳裕齋歿後,孀妾孤兒,為其婿所凌逼,同年曹宗丞慕堂亦奮然鳩率舊好,代為驅逐,其子乃得以自存。一時清議,稱古道者百不一二,稱多事者十恆八九也。又嘗見崔總憲應階娶孫婦,賃彩轎親迎,其家奴互相鈎貫,非三百金不能得,眾喙一音,至前期一兩日,價更倍昂,崔公恚憤,自求朋友代賃,朋友皆避怨不肯應,甚有謂彩轎無定價,貧富貴賤各隨其人為消長,非他人所可代賃,以巧為調停者。不得已以己所乘轎,結皕繒用之。
一時清議,謂坐視非理者,亦百不一二,謂善體下情者,亦十恆八九也。彼一是非,此一是非,將烏乎質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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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青雷言,嘗謁椒山祠,見數人結伴入,眾皆叩拜,中一人獨長揖。或詰其故,曰:楊公員外郎,我亦員外郎,品秩相等,無庭參禮也。或又曰楊公忠臣,怫然曰:我奸臣乎?于大羽因言,聶松岩嘗騎驢,遇一治磨者嗔不讓路,治磨者曰:石工遇石工松岩,安邱張卯君之弟子,以篆刻名一時何讓之有?余亦言交河一塾師,與張晴嵐論文相詆,塾師怒曰:我與汝同歲入泮,同至今日,皆不第,汝何處勝我耶?三事相類。雖善辯者無如何也。
田白岩曰:天地之大,何所不有。遇此種人,惟當以不治治之,亦於事無害,必欲其解悟,彌葛藤。嘗見兩生同寓佛寺,一詈紫陽,一詈象山,喧詬至夜半,僧從旁解紛,又謂異端害正,共與僧鬥,次日三人破額詣訟庭。非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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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有老嫗,蓄鷄至多,惟賣其卵,有買鷄充饌者,雖十倍其價不肯售。所居依山麓,日久滋衍,殆以谷量,將曙時唱聲競作,如傳呼之相應也。會刈麥暴于門外,群鷄忽千百齊至,圍繞啄食,媼持杖驅之不開,遍呼男女交手撲擊,東散西聚,莫可如何。方喧呶間,住屋五楹,訇然摧圮,鷄乃俱驚飛入山去。
此與宣室志所載李甲家鼠報恩事相類。夫鶴知夜半,鷄知將旦,氣之相感而精神動焉,非其能自知時也。故邵子曰:禽鳥得氣之先。至萬物成毀之數,斷非禽鳥所先知。
何以聚族而來,脫主人于厄乎?此必有憑之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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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侄汝夔言,甲乙並以捕狐為業,所居相距十餘裡,一日伺得一塚有狐跡,擬共往,約日落後會于某所。乙至甲已先在,同至塚側,相其穴可容人,甲令乙伏穴內,而自匿塚畔叢薄中,待狐歸穴,甲禦其出路,而乙在內禽縶之。乙暗坐至夜分,寂無音響,欲出與甲商進止,呼良久不應,試出尋之,則二墓碑橫壓穴口,僅隙光一綫,闊寸許,重不可舉,乃知為甲所賣。次日,聞外有叱牛聲,極力號叫,牧者始聞,報其家往視,鳩人移石,已幽閉一晝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