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閲微草堂筆記 - 111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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閲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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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烏魯木齊千總某,患寒疾,有道士踵門求診,雲有夙緣,特相拯也。會一流人高某婦,頗能醫,見其方,駭曰:桂枝下嚥,陽盛乃亡,藥病相反,烏可輕試。力阻之。道士嘆息曰:命也夫。

振衣竟去,然高婦用承氣湯竟愈,乃以道士為妄。余歸以後,偶閲邸抄,忽見某以侵蝕屯糧伏法,乃悟道士非常人,欲以藥斃之,全其首領也。此與舊所記兵部書吏事相類,豈非孽由自作,非智力所可輓回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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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安公雲,人家奇器妙跡,終非佳事,因言癸巳同年牟丈瀜家不知即牟丈,不知或牟丈之伯叔,幼年聽之未審也,有一硯天然作鵝卵形,色正紫,一鴝鵒眼如豆大,突出墨池中心,旋螺紋理分明,瞳子炯炯有神氣,拊之膩不留手,叩之堅如金鐵,呵之水出如露珠,下墨無聲,數磨即成濃沈。無款識銘語,似愛其渾成,不欲椎鑿,匣亦紫檀,根所雕出入無滯,而包裹無纖隙搖之無聲。背有紫桃軒三字,小僅如豆,知為李太仆日華故物也。太仆有說部名紫桃軒雜綴,平生所見宋硯,此為第一。

然後以珍惜此硯忤上官,幾罹不測,竟恚而撞碎,禍將作時,夜聞硯若呻吟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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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在烏魯木齊日,城守營都司朱君饋新菌,守備徐君因言,昔未達時,偶見賣新菌者欲買,一老翁在旁,訶賣者曰:渠尚有數任官,汝何敢此。賣者逡巡去,此老翁不相識,旋亦不知其何往。次日,聞裡有食菌死者,疑老翁是社公,賣者後亦不再見,疑為鬼求代也。呂氏春秋稱味之美者,越駱之菌,本無毒,其毒皆蛇虺之故,中者使人笑不止。

陳玉仁菌譜,載水調苦茗白礬解毒法。張華博物誌,陶宏景名醫別錄,並載地漿解毒法。蓋以此也。以黃泥調水,澄而飲之曰地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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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串家廳事之側,有別院屋三楹,一門客每宿其中,則夢見男女裸逐,粉黛雜沓,四周環繞,備諸媟狀,初甚樂,觀久而夜夜如是,自疑心病也。然移住他室,則不夢。又疑為妖,然未睡時,絶無影響,秉燭至旦,亦無見聞,其人亦自相狎戲,如不睹旁尚有人,又似非魅,終莫能明。一日,忽悟書廚貯牙鎸石琢橫陳像,凡十餘事,秘戲冊卷大小亦十餘事,必此物為祟,乃密白主人盡焚之。

有知其事者曰:是物何能為祟哉,此主人征歌選妓之所也,氣機所感,而淫鬼應之,此君亦青樓之狎客也,精神所注,而妖夢通之。水腐而後蠛蠓生,酒酸而後醯鷄集,理之自然也。市肆鬻雜貨者,是物不少,何不一一為祟,宿是室者非一人,何不一一入夢哉。此可思其本矣。

徒焚此物無益也。某氏其衰乎?不十年,而屋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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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恕齋嘗為獻縣令,良吏也,官太平府時,有疑獄,易服自察訪之,偶憩小庵,僧年八十餘埃,見公合掌肅立,呼其徒具茶,徒遙應曰:太守且至,可引客權坐別室。僧應曰:太守已至,可速來獻。公大駭曰:爾何以知我來。曰:公一郡之主也,一舉一動通國皆知之,寧獨老僧。

又問爾何以識我,曰:太守不能識一郡之人,一郡之人,則孰不識太守。問爾知我何事出,曰:某案之事,兩造皆遣其黨,布散道路間久矣。彼皆陽不識公耳。公憮然自失,因問爾何獨不陽不識,僧投地膜拜曰:死罪死罪,欲得公此問也。

公為郡不減龔黃,然微不慊于眾心者,曰好訪,此不特神奸巨蠹,能預為蠱惑計也;即鄉裡小民孰無親黨,孰無恩怨乎哉。訪甲之黨則甲直而乙曲,訪乙之黨則甲曲而乙直,訪其有仇者,則有仇者必曲。訪其有恩者,則有恩者必直。至于婦人孺子,聞見不真,病媼衰翁,語言昏憒,又可據為信讞乎?公親訪猶如此,再寄耳目於他人,庸有幸乎?且夫訪之為害,非僅聽訟為然也,閭閻利病,訪亦為害,而河渠堤堰為尤甚。

小民各私其身家,水有利則遏以自肥,水有患則鄰國為壑,是其勝算矣。孰肯揆地形之大局,為永遠安瀾之計哉。老僧方外人也,本不應預世間事,況官家事耶?第佛法慈悲,捨身濟眾,苟利於物,固應昌死言之耳。惟公俯察焉。


  
公沈思其語,竟不訪而歸。次日遣役送錢米,歸報公曰:公返之後,僧謂其徒曰:吾心事已畢,竟泊然逝矣。此事楊丈汶川嘗言之。姚安公曰:凡獄情虛心研察,情偽乃明,信人信己皆非也。

信人之弊,僧言是也,信己之弊,亦有不可勝言者。安得再一老僧,亦為說法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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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氏健亭張公言,讀書野雲亭時,諸同學修禊佟氏園,偶扶乩召仙,共請姓名,乩題曰:偶攜女伴偶閒行,詞客何勞問姓名,記否瑤台明月夜,有人嗔喚許飛瓊。再請下壇詩詞,又題曰:三面紗窗對水開,佟園還是舊樓台,東風吹綠池塘草,我到人間又一回。眾竊議詩情淒婉,恐是才女香魂,然近無此閨秀,無乃煉形拜月之仙姬乎?眾情顛倒,或凝思佇立,或微謔通詞,乩忽奮迅大書曰:衰翁憔悴雪盈顛,傅粉熏香看少年,偶遣諸郎作痴夢,可憐真拜小嬋娟。復大書一笑字而去。

此不知何代詩魂,作此狡獪,要亦輕薄之意,有以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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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厚庵先生言,有書生昵一狐女,初遇時,以二寸許壺盧授生,使佩于衣帶,而自入其中,欲與晤,則拔其楔,便出燕婉,去則仍入而楔之。一日行市中,壺盧為偷兒剪去,從此遂絶,意恆悵悵。偶散步郊外,以消鬱結,聞叢翳中有相呼者,其聲狐女也。就往與語,匿不肯出,曰:妾已變形,不能復與君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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