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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殷麾下,有降人名瓦剌灰,事殷有年,很是忠誠。殷死後終日慟哭。至譚、趙伏法時,他卻伏闕呼籲,請斷二人手足,並剖腸挖心,祭奠陰靈。成祖本已心虛,又不好不從他所請。
瓦剌灰叩頭謝恩,趨出朝門,立奔法場,把譚、趙二人的屍首,截斷四肢,又破胸膛,挖出鮮血淋淋的一副心腸,跑至梅殷墓前,陳着祭案,叩頭無數,且大哭了一場;隨解下衣帶,套頸自縊,一道忠魂,直往西方。不沒義仆。寧國公主,至宣德九年始歿,這且擱下不提。
且說皇太子高熾,奉命南來,將職務交與高燧,自偕僧道衍等趨入京師。成祖見了高熾,不過淡淡的問了數聲,及道衍進謁,恰賜他旁坐,推為第一功臣,立授資善大夫,及太子少師,並命複原姓,呼為少師而不名。好一個大和尚。道衍舞蹈而出,揚揚自得,至長洲探問親舊,大家以道衍貴顯,多半歡迎,獨同產姊拒不見面,道衍不禁驚異,硬求一見。
姊使人出語道:「我的兄弟曾做和尚,不聞有什麼太子少師。」是一個奇婦人。道衍沒法,改易僧服,仍往見姊。姊仍拒絶,經家人力勸,方出庭語道衍道:「你既做了和尚,應該清淨絶俗,為甚麼開了殺戒,闖出滔天大禍,害了無數好人?目今居然還俗,來訪親戚,人家羡你貴顯,我是窮人,不配做你的阿姊。
你去罷!休來歪纏!」快人快語,我讀至此,應浮一大白。道衍不敢與辯,反被她說得汗流滿面,踉蹌趨出,惘惘然去訪故友王賓。賓亦閉門不納,但從門內高聲道:「和尚錯了!和尚錯了!」八字足抵一篇絶交書。道衍乃歸京,以僧寺為居宅,除入朝外,仍着緇衣。
成祖勸他蓄髮,不受命。賜第及兩宮入,亦皆卻還。至永樂十七年乃死,追封榮國公。
先是太祖在日,嚴禁宦官預政,在宮門外豎著鐵牌,為子孫戒。建文嗣位,待遇內侍,亦從嚴核。至靖難兵起,宦官多私往燕營,報知朝廷虛實,應二十四回。所以成祖得決計南下,攻入京師。
即位後封賞既頒,宦豎等尚嫌不足,弄得成祖無可設法。所謂小人難養。會鎮遠侯顧成,都督韓觀、劉真、何福等,出鎮貴州、廣西、遼東、寧夏諸邊,乃命有功的宦官,與他偕行,賜公侯服,位諸將上。既而云南、大同、甘肅、宣府、永平、寧波等處,亦各遣宦官出使,偵察外情。
宦寺專橫,實自此始。尋復派宦官鄭和,遊歷外洋,名為宣示威德,實是蹤跡建文。原來建文帝出亡雲南,駐錫永嘉寺,埋名韜晦,人無從知,成祖疑他出亡海外,因命鄭和出使,副以王景和等,特造大船六十二艘,載兵士三萬七千餘人,多賫金幣,從蘇州劉家港出發,沿海而南,經過浙、閩、兩粵,直達占城。占城在交趾南,距南洋不遠,當時地理未明,還道是由東至西,可以算作西洋,並呼鄭和為三保太監,所以有三保太監下西洋之說。
註釋明晰。
鄭和等既到占城,並不見有建文帝形跡,暗想建文無着,未免虛此一行,不如招致蠻方,令他入貢,方不負一番跋涉。當下與王景和等商議,決意遍歷諸邦,自占城南下,直至三佛齊島國。這島系廣東南海人王道明所闢,道明出洋謀生,得了此島,開創經營,遂成部落,自為酋長。後為鄰島爪哇所滅,改名舊港。
海盜陳祖義,又將爪哇兵民逐去,據有此地,南面稱王。鄭和到了舊港,別遣王景和等,率舟二十餘艘,往諭爪哇婆羅洲,自領隨從百人,往見祖義,並傳大明天子命令,賜給金帛。祖義聞得厚賞,自然出迎,設酒款待,一住數日,鄭和便勸他每歲朝貢。看官!你想這陳祖義是積年大盜,只知利己,不知利人,起初聞有金帛頒來,喜出望外,因此出迎鄭和,嗣聞要他年年進貢,哪裡肯割捨方物,便即出言拒絶。
鄭和拂袖而出,回至船上,點齊兵士,往攻祖義。祖義也出來抵敵,究竟烏合之眾,不敵上國之兵,戰不多時,敗北而逃。鄭和據住海口,與他相持。祖義窮蹙得很,遣人至鄰島乞援。
不意爪哇婆羅洲各島,已受王景和詔諭,歸服明朝。去使懊喪歸來,祖義越加惶急,入夜潛逃,偏被鄭和探悉情形,四面布着伏兵,一俟祖義出來,把他團團圍住。祖義只乘一小舟,帶了三十餘人,哪裡還能抵敵?眼見得束手就縛,俘獻和前。問你再要金帛否?和便領兵上岸,直入島中,召集居民,宣示祖義罪狀,命他另舉一人,作為島主,按時入貢,永為大明屬地。
島民頓首聽命,和遂押解祖義,退出島外。再向尼科巴、巴拉望、麻尼拉等處,宣揚詔命,示以罪犯,遠近震懾,紛紛歸附,多願隨和入貢。
和乃回京報命,一次出洋,算是得手。成祖大喜,又命他載着金帛,遍賜歸化諸邦。一帆出海,重至外洋,自三佛齊國以下,統優禮相待,奉若神明。鄭和給賞已畢,復發生奇想,縱舟西航。
頗有冒險性質。煙波浩渺,海水蒼茫,憑着一路雄風,直達西方的錫蘭國。錫蘭也是一島,孤懸海表,島中氣候極熱,不分冬夏,草木蕃盛,禽獸孳生。居民多系巫來由種,酋長叫作亞列苦柰兒,鄭和到此,亞列苦柰兒恰也出迎,又是一個陳祖義。
引和遍觀猛獸,曲示慇勤。原來亞列苦柰兒,喜蓄虎豹獅象,遇著閒暇,輒弄獅為樂,居民得罪,便投畀虎豹,任他爭食。鄭和不知底細,經亞列苦柰兒與他說明,才覺驚異起來。越日,亞列苦柰兒復請和觀獅鬥,和恐他懷着異心,託疾不往,遣人探視,果得亞列苦柰兒狡情,意欲嗾獅噬和,和遂潛身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