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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索元禮,因告密被召,面對稱旨,立擢為游擊將軍,令他按問罪犯。元禮性最殘忍,推審一人,必誘罪犯扳引數十百人,輾轉牽連,積成冤獄。武氏反說他明干,屢加賞賜。自己本是殘忍,所以同聲相應。
尚書都事周興來俊臣等,紛起效尤,競尚羅織,興累遷至秋官侍郎,俊臣累遷至御史中丞,兩人皆養無賴數百名,專令告密,意中欲搆陷一人,輒使數處俱告,辭狀相同,立即捕逮,嚴刑拷訊,無不誣服。又撰羅織經數千言,作為秘本,所用刑具,也是特別製造,有定百脈,突地吼,死豬愁,求破家,反是實等名號,或用機捩轉獄犯手足,叫作鳳凰曬翅,或用物絆獄犯腰,引枷向前,叫作驢狗拔橛,或使犯人跪捧大枷,上置累甓,叫作仙人獻果,或使立高木上面,引枷尾向後,叫作玉女登梯,或懸石捶犯人首,或燒醋灌犯人鼻,或用鐵圈梏頭,外加木楔,甚至腦裂髓出,種種酷刑,不可勝舉,每訊囚犯,一聲梆響,械具畢陳,犯人不待上身,已經魂飛天外,始終是一條死路,還是隨口誣供,反得速死,省得熬受嚴刑。所以內外官民,視此三人,比虎狼還加厲害,大家重足屏息,不敢妄發一言。麟台正字陳子昂,目擊心傷,乃上疏諫阻,略云:
今執事者疾徐敬業首亂倡禍,將息奸源,窮其黨與,遂使陛下大開詔獄,重設嚴刑,有跡涉嫌疑,辭相逮引,莫不窮捕考察,至有奸人熒惑,乘險相誣,糾告疑似,希圖爵賞,恐非伐罪弔人之意也。臣竊觀當今天下,百姓思安久矣,故揚州構逆,殆有五旬,而海內晏然,纖塵不動。陛下不務玄默以救敝人,而反任威刑以失民望,臣愚闇昧,竊有大惑。伏見諸方告密,囚累百千輩,及其窮竟,百無一實。
陛下仁恕,又屈法容之,遂使奸惡之黨,快意相仇,睚眥之嫌,即稱有密。一人被訟,百人滿獄。使者推捕,冠蓋如市。或謂陛下愛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知寧所。
臣聞隋之末代,天下猶平,楊玄感作亂,不逾月而敗。天下之弊,未至土崩。蒸民之心,猶望樂業。煬帝不悟,專行屠戮,大窮黨與,海內豪士,無不罹殃。
遂至殺人如麻,流血成澤,天下靡然始思為亂,於是雄桀並起,而隋族亡矣。夫大獄一起,不能無濫,冤人吁嗟,感傷和氣,群生癘疫,水旱隨之。人既失業,則禍亂之心,怵然而生矣。古者明王重慎刑罰,蓋懼此也。
昔漢武帝時,巫盅獄起,使太子奔走,兵交宮闕,無辜被害者,以千萬數,宗廟幾覆,賴武帝得壺關三老書,廓然感悟,夷江充三族,余獄不論,天下以安。古人云:「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伏願陛下念之!此奏亦鳴鳳朝陽,故特錄之。
疏入不省。同三品劉褘之,見武氏所為不合,私語舍人賈大隱道:「太后既廢昏立明,何必再臨朝稱制,不如指日歸政,借安人心。」大隱陽為贊同,背地裡密白武氏。也是告密。
武氏當然懷恨,嗣復有人誣告褘之受臓,又與許敬宗妾有私,遂命刺史王本立推鞫。本立宣敕示褘之,褘之道:「不經鳳閣鸞台,何名為敕?」武氏聞知此語,怒上加怒,竟令處死。褘之臨刑沐浴,自草謝表,立成數紙,仍然慷慨激昂,無一乞憐語。麟閣侍郎郭翰,太子文學周思鈞,見褘之表文,互相讚歎,不料又為武氏所聞,貶翰為巫州司馬,思鈞為播州司倉。
將軍李孝逸,平亂有功,聲望日重,免不得語中失檢,武承嗣等誣他怨望,被黜為施州刺史。承嗣尚以為法未蔽辜,又捏造出數語來,謂孝逸自言名中有兔,兔系月中靈物,當為天下仰望,說得武氏又是滋疑。本擬將他誅死,還是記念前功,特令減死除名,流配儋州。孝逸竟病死貶所。
太子舍人郝象賢,系故中書侍郎郝處俊孫,高宗時,處俊曾諫阻武氏攝政,忤武氏意,至是處俊已死,有人誣告象賢,說他私謀不軌,遂令周興推治。這位羅織深文的周侍郎,是個好殺人的魔星,遂任情妄讞,遽說象賢謀反屬實,應予族誅。象賢家人,當然惶急得很,爭向監察御史任玄殖處呼冤。玄殖替他剖辯,反為武氏所斥,先行免官,然後將象賢處斬。
象賢臨刑,極口詆罵武氏,把她宮中的淫穢情狀,一古腦兒揚說出來,且奪市人薪柴,毆擊刑官。總是一死,樂得做個爽快。金吾兵上前攔阻,遂將象賢格死,武氏命支解遺骸,發象賢祖父墳塋,毀棺焚屍,家屬駢戮無遺。隨即定了一例,凡法官刑人,先用木丸塞住罪犯口中,免得胡言。
武承嗣又使人鑿石為文,鎸就「聖母臨人,永昌帝業」八字,涂以赤色,令雍州人唐同泰賫獻,只說是得諸洛水。武氏大喜,親祀南郊,告謝昊天,且下敕當拜洛受瑞,稱石為天授聖圖,名洛水為永昌水,封洛水神為顯聖侯。自己先禦明堂,朝百官,加號聖母神皇。封唐同泰為游擊將軍,唐同泰名字,恐亦由當時特取。
命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等,于拜洛前十日,會集神都扈駕受圖。當時傳出一種謡言,謂:「武氏將謀革命,借了洛水受圖的名目,召集宗室,為屠戮計。」於是絳州刺史韓王元嘉,青州刺史霍王元軌,邢州刺史魯王靈夔,豫州刺史越王貞,注見前。及元嘉子通州刺史黃公譔,元軌子全州刺史江都王緒,靈夔子范陽王藹,貞子博州刺史琅琊王沖,虢王鳳高祖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