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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恩為獨孤太后從子,自恃懿戚,負氣不下,因遂懷怨望,反與王行本連和,謀附劉武周,及武周為世民所敗,始悉懷恩奸狀,給令入覲,縛置諸法。另遣將軍秦武通攻蒲州,一鼓即下。行本出降,亦梟首以徇。這事已在武德三年,小子因事蹟相連,所以一氣敘下。
惟桂陽公主寂寂寡歡,時增悵觸,高祖恐她憂鬱成疾,索性勸她再醮,更嫁楊師道,竟得壽終,李唐家法,可見一斑。這且擱下不提。
且說李密出降後,因未得台司,心甚不樂。高祖格外覊縻,常呼他為弟,並把舅女獨孤氏,給作妻室。無如狼子野心,不論什麼恩禮,總難滿他慾壑。王伯當任左武衛將軍,亦未如願,因此兩人時設秘謀,常有叛志。
適遇大朝會,密列職光祿,應該進食。他卻甚以為辱,退語伯當。伯當遂勸密他去,密乃向高祖獻策道:「臣虛蒙恩寵,毫無報效,回憶山東人士,皆臣舊部,臣願自往收撫,去討東都,仰托陛下洪威,取世充當如拾芥呢。」高祖便道:「朕聞東都將士,多叛世充,本欲弟乘隙往討,弟卻自願效力,還有何言!」密復請與舊部王伯當賈閏甫同行,高祖悉從所請,且引密同升禦榻,酹酒與誓。
密再拜受命,即偕王賈二人啟行。群臣多進諫道:「李密狡滑好叛,今遣使東往,譬如投魚赴水,縱虎歸山,必一去不返了。」高祖笑道:「帝王自有天命,非小子所能取,就使叛去,也不足畏。今且令他二賊交鬥,我得坐收彼弊,亦未始非目前良策。」此語亦不免自誇。群臣乃默然俱退。密等既出關,長史張寶德獨上封章,言密必叛。高祖意乃中變,諭密單騎還闕,與商大計。
密得諭,語閏甫道:「既遣我去,復召我還,想必朝中有人播弄。我若詣闕,恐無生理,不若襲破桃林,劫取兵糧,渡河而東,直達黎陽,然後可圖大事。君意以為何如?」閏甫道:「主上待公甚厚,不宜背德,況國家姓名,適應圖讖,天下終當一統,公既已委贄稱臣,復生異圖,就使得破桃林,急切亦無從集兵,一稱叛逆,何人相容?今為公計,不若且應朝命,示無貳心。主上見公恭順,必更遣往山東,此後再作計較便了。」金玉良言。密忿然道:「唐令我與絳灌同列,我如何受命?且彼姓李,我亦姓李,彼若應讖,我亦應讖,彼得關中,我得山東,天與不取,後且受殃。君系我故友,奈何不與我同意?」閏甫又泣諫道:「公姓雖雲應讖,但近觀天時人事,相去甚遠。自翟讓被殺後,人人都說公棄恩忘本,今日何人再肯助公?大福不再,請公三思!」實是苦口。
密聽到此處,不由的怒氣上沖,竟拔出腰刀,欲殺閏甫。虧得伯當上前勸阻,才覺罷手。伯當亦婉諫道:「賈君所言,未始無見,請公審慎為是!」密瞋目道:「你亦來說此語麼?」伯當道:「義士為友盡忠,不以存亡易志。公必不見從,伯當願與公同死,但恐徒死無益呢?」伯當既知無益,何不自去?密竟殺朝廷使人,撕毀來詔。
閏甫恐隨行惹禍,竟奔熊州。
密也無暇追回,竟至桃林縣署,語縣吏道:「奉詔暫還京師,隨來家屬,請暫寄縣舍。」縣令自然允諾。遲至日暮,密挈婦女數十名,徑入縣舍。縣令復出迎密,不意那當先健婦,竟拔出利刃,砉然一刀,將縣令頭顱劈碎,倒斃地上。
更可怪的,是婦女卸除裙飾,個個變成了赳赳武夫。當下焚庫劫倉,掠取糧械,並驅掠徒眾,直趨南山,乘險東行,遣人馳赴襄城,通告刺史張善相。善相系密舊將,因令發兵來迎,外面卻揚言赴洛。右翊衛將軍史萬寶,適鎮熊州,由賈閏甫報知變端,遂語行軍總管盛彥師道:「密系驍賊,又有王伯當相助,必為大患。」彥師笑道:「但用兵數千人,即可梟二賊首級。」萬寶道:「計將安出?」彥師道:「兵法尚詐,此時不便與公明言,俟彥師殺賊回來,再與公說明未遲。」胸有智珠。言已,即率兵五千人,逾熊耳山,南據要道,高處伏弓弩手,低處伏刀斧手,且下令道:「俟賊半度,同時並發。」有偏將問彥師道:「密欲向洛,公乃入山,是何用意?」彥師道:「密素狡詐,向洛乃是偽言,他實欲去走襄城,依張善相,我料他必經此道。若縱令入谷,山路崎嶇,但教一人斷後,我便不能為力,今我先得入谷,賊必為我擒了。」好詐者卒以詐敗。於是靜伏以待。
果然密與伯當等,逾山而南,彥師早已瞧著,待他半度,麾伏出擊。密部下不過千人,更因首尾兩分,不能相救。上面箭似飛蝗,下面刀似削草,恁他如何刁狡,逃不出這張羅網。才經數刻,即將密眾殺盡。
密與伯當,同時授首。彥師奏凱而回,即將兩人首級,函送長安。總計密自起兵至此,六年乃滅。彥師得授爵葛國公,拜武衛將軍,仍鎮熊州。
時徐世積尚據黎陽,未有所屬,高祖曾遣降臣魏徵,征本隨李密入關,故雲降臣。招世積降。世積仍將版籍獻密,令他自呈。及密既受戮,高祖復傳首相示,世積北面號慟,表請收葬。
有詔許歸密屍。世積舉軍縞素,葬密於黎陽山南。高祖因他不負故主,稱為純臣,特授黎州總管,封萊國公,賜姓李氏。他本籍隷曹州,以字成名,後人呼他為徐楙功,便是他的表字。
俗小說中過譽楙功,說他算無遺策,實則未足取信。故本文倒戟而出,特別點明。高祖既除去李密,乃擬出師東征。忽由幽州遞到降表,乃是羅藝舉州來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