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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天下蒼生,必斯人也。」雖然說得十分透徹,無如神宗總不相信,又下詔令安石知江寧府。眾人還道安石總要推辭,哪裡知道安石居然受了詔命,竟往江寧赴任。此事出人意料,大家以為奇怪!
安石到了江寧,不上半年。有人詆毀韓琦,說他執政三朝,權力太大。神宗也因韓琦遇事專擅,心內不悅!曾公亮乘機力薦安石可以大用,立刻補授翰林學士。韓琦因內外傾軋,屢乞罷免,遂罷為鎮安武軍節度使兼判相州。
陛辭的時候,神宗問道:「卿去之後,誰可主持國事?」韓琦答道:「聖衷當必有人。」神宗道:「王安石如何?」韓琦道:「安石為翰林學士,綽然有餘;若以處輔相之任,惟恐器量不足。」神宗不答。韓琦告辭而去。
那王安石奉了翰林學士的詔命,有意遲延,經過了七個月,方纔入京報到。神宗聞得王安石已來,立刻召見。
到了熙寧改元,即令王安石越次入對。神宗問他治道何先?安石答稱先在擇術。神宗道:「唐太宗何如?」安石道:「陛下當上法堯舜,何必念及唐太宗。堯舜治天下,至簡不煩,至易不難,後世君臣未能明曉治法,便說他高不可及;堯亦人,舜亦人,有什麼奇異難學呢?」神宗道:「卿可謂責難於君了,但朕自顧眇躬,恐不足副卿之望,還要卿盡心輔朕,共圖至治。」安石道:「陛下如聽臣言,臣豈敢不盡死力!」言畢而退。
一日侍講經筵,群臣皆已退出,神宗獨留安石,命他坐下,安石謝恩入坐。神宗道:「朕閲漢唐歷史,漢昭烈必得諸葛亮,唐太宗必得魏徵,然後可以有為。亮、征二人,不是天下奇才麼?」安石抵掌道:「陛下誠能為堯、舜,自然有皋、夔、稷、契;誠能為高宗,自然有傅說。天下甚大,何材沒有?獨恐陛下主意不堅,就是有皋、夔、稷、契傳說等人,也不免為小人所排擠,那就不得不遠去了。」神宗道:「小人何代沒有,就道堯、舜之時,也不能無四凶。」安石道:「那就在乎人主能辨別賢奸了。倘若堯、舜不誅四凶,皋、夔、稷、契能夠盡心竭力的辦事麼?」這一席話,說得神宗很是入耳。安石退出之後,尚嘉嘆不止!從此,一心一意要任用安石。
不久,便令王安石參知政事。
安石既入中樞,自然要施展手段了。常常說:「周禮有泉府之官,原是要調濟貧困,變通天下之財的。後世惟桑弘羊、劉晏能知其意,可惜不能竟其功。現在若要理財,非修泉府之法,以收利權不可。」神宗也深以為然!安石還恐有人破壞,又逼進一步說:「人才非但難得,而且難知。譬如現在派十個人理財,只要內中有一二個不對的,就被外人作為話柄,全盤破壞了。只要看堯與群臣,擇一人治水,尚且不能不敗事。何況使用不止一人,豈能個個都好呢?只要皇上看著利多害少,拿定主意,不為眾論搖惑,那就可以收效了。」神宗道:「這個自然,如果主意不定,還能辦事麼?」安石得了這話,便告退出外,放心大膽的批了條規,奏請創設制置三司條例,掌經劃邦計,變通舊制,調劑權利,並舉知樞密院事陳升之,協同辦事。神宗即命安石升之總領制置三司條例司,許其自置掾屬。安石遂引用呂惠卿、曾布、章惇、蘇轍等分掌事務。
呂惠卿曾為真州推官,秩滿入京,與安石談論經義,意多相合。安石常說他是大儒,學先王之道能夠實用的,只有惠卿一人;遂授為條例司檢詳文字,事無大小,必與商酌;所有章奏,亦一概由他撰批。惠卿便和章惇、曾布聯為一黨,互相標榜,狼狽為奸。於是悉心商酌,定與許多新法,乃是農田、水利、青苗、均輸、保甲、免役、市易、保馬、方田,種種搜括的方法無不施行。
安石素與劉恕是至好,又要叫他到條例司來辦事。劉恕道:「我聽你口口聲聲要致君堯、舜,自比皋、夔。現在所行的政策,卻是非利不開口。皋、夔當年是這樣麼?我向來不敢存做皋、夔的奢望,所以錢谷一道沒有學過。
承蒙好意,實不敢領,還是去另請高明罷。」
安石碰了這個釘子,從此就與劉恕絶交,自去進行新法。但是這農田水利,乃是調查賦稅徭役,恐有畸輕畸重和荒廢隱匿的,卻非派人四出察訪不可。那些老成之士,都不讚成變法。安石索性不去請教他們,便奏派了劉彞、謝材、侯升獻、程顥、盧秉、王汝翼、曾伉、王廣廉八個人,分行各路。
那些小人,就藉此迎合意旨,搜剔騷擾的辦了幾年工夫,雖然查出荒田三十六萬一千一百七十八頃有餘,那民間已是受累不堪了。這還是新法裡面最好的,至于均輸一法,尤其可笑!條例司說是各省貢獻物品,每年皆有定例,豐年不能多,荒年不能少,路遠的未免吃虧,路近的太覺便宜,徒令一班富商大賈,操奇計贏,于中取利。即如江、浙、荊、淮等路,出產最多,凡應貢獻之物,大可由官先備資本,在適中地方,設立局所,賤的時候買下,貴的時候賣出,好在京城倉庫某時應辦某物,總可預先得信,比民間消息自然靈通,從此貨價漲落,由官主持,還怕國用不足麼?神宗聽信此言,簡發、薛向為發運使,專管均輸平均的事;領內庫錢六百萬緡,上供米三百萬石,先從江、浙、荊、淮路辦起。薛向到任後,又奏稱責任繁重,請得設置屬官,補吏役概仿衙署體制。
神宗一一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