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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臨朝,便把欲冊劉德妃為皇后的話,與群臣商議,不料朝臣中卻是諫阻的多,贊成的少。你道朝臣為何都不讚成?只因內中也有個小小的原因。
那劉德妃乃是成都人氏,父名劉通,做過一任小小的武職,曾隨太祖征伐太原,死於途中。那時德妃生方數月,跟着母親在外祖家長大的,到了十三四歲,便出落得身材裊娜,相貌美麗,再加性情又很是聰明機警,一切書畫文字,絲絃彈唱,一學便會,最擅長的乃是鞀鼓,這鞀鼓乃是一種古樂,久已失傳。德妃天生的聰明資質,能用自己的意思,變化運用,撥將起來,鏗鏘動人,使人聽了她的鞀鼓,愈加覺得她麗質翩躚,嬌艷異常,大約如今通行的打花鼓,就是她流傳下來的。可惜她少年時候,運氣不佳,母親一病而亡,外祖家中也是門庭衰弱,所有的人丁漸漸死亡已盡,只剩了個德妃,孤零零的無依無靠,有了朝餐,沒有下頓,如何能夠存活,幾次要想尋個自盡,到陰間去尋找父母,免得在人間受這饑寒之苦。
卻於無意中立在門前閒望,遇見一個相士走將過去,瞧見了德妃的玉容,便立定了腳,從上至下,看個不已。德妃見這相士只管瞧著自己,連眼也不眨一眨,心內好生奇怪!不覺臉上一紅,對那相士說:「你好沒道理,從來說的男女有別,你不走路,向我看些什麼?」那相士聽了,陪笑說道:「我並非存着什麼歹意,只因你的品貌,乃是個大貴之相。我一生相人甚多,今天遇見你這相貌,還是第一次呢。」德妃正在窮極無聊的時候,聽了相士的話,心中不覺一動,便問他道:「你相我怎樣的大貴呢?須知我是貧寒之人,沒有相金與你的,休要講謊話騙人了。」相士道:「我並不要你的相金,請你將手伸出與我一看,就可斷定家身了。」德妃被他打動了心,便也不避什麼嫌疑,竟將一雙春蔥似的玉手,伸將出來。相士看了一看,連連稱揚道:「你竟是后妃之相,到了中年,還要執掌天下的大權,富貴真個達到極點。但目下尚未交運,務要耐定了性子守候,並且一生與姓李的不對,所遇的佳運,几乎被姓李的打破,幸而有貴人扶持,還可逢凶化吉,沒有大礙。」相士這一席話,旁人聽了,莫不暗笑,說他在那裡夢囈。便是德妃也似信不二的,以為那相士的話,毫無影響,自己一個女子,貧困到這般田地,又伏處在鄉間,無人知道,哪裡來的大貴呢?但是自從聽得相士之言以後,卻把自盡的念頭打斷了。每到無可奈何的時候,就把相士的話拿來自己寬解一會,也就過去了。不到幾時,聞得鄰舍家有個做銀匠的,名喚龔美,要到京師去做生意,德妃想道:「我枉自生得相貌美麗,滿肚才學,埋沒在窮鄉僻壤,怎的有個出頭的日子呢?不如也到京師去碰碰機緣,或者應了相士之言,有個發跡的日子,也說不定的。」定了主張,便走去找着龔美,說出結伴同行的意思。
龔美起先也不肯答應,說一看我盤費無多,只夠一人的澆裹。二來孤男寡女,一路同行,甚為不便。德妃笑道:「你說的兩層意思,我早就打算到了。頭一件,盤費,不用憂慮,我有隨身本領,到處都可以吃飯,決不累你;
第二件,我們可以認做兄妹,沿路上有人查問,我自有話回
答,必無意外之虞!」龔美見她這般說法,沒法推辭,只得答應了,攜帶她一同上路。
德妃到了路上,便打起花鼓來,看的人見她生得花容玉貌,唱得珠喉宛轉,花鼓又打得高下疾徐,別有節奏,格外多給銀錢。起初德妃一個人打着唱着,後來龔美見打花鼓很可以賺錢,也就十分高興!便制了一面小小的銅鑼,幫着德妃歌唱起來,居然成功了男女合演的花鼓戲了。一路之上,逢州過縣,鬨動了不少的人,收入的銀錢,不但德妃吃用不完,連龔美也沾了不少的光。不日到了京師,龔美仍去做他的銀匠,德妃把沿路賺來的幾個錢用完了,只得又去賣藝。
京師地面,不比得別的州郡,內而宮廷,外而官宦,來往不絶。忽然來了個打花鼓的女子,大家都沒有瞧過這玩藝兒,爭着前來觀看。德妃見生涯不惡,格外高興!那花鼓打得格外可聽。
這一天正在賣藝,恰巧有個襄王邸的貼身內監,看見了德妃的色藝,便回到邸中,向一般同夥說了,並稱讚這女子生得怎樣標緻,唱得怎樣好聽,內監們都是一窩風的性兒,便不約而同的前來瞧德妃打花鼓,瞧了之後,人人稱揚,個個讚美!因此,一來襄邸中人都被他鬨動了,漸漸的傳入真宗耳內,真宗此時尚未立為太子,年少好奇,聽說有個外路來的打花鼓女子,便帶了幾個近侍,微服往游。此時德妃的年紀,尚只十五歲,仍與龔美住在一寓。真宗由近侍領導,直至寓中,恰巧德妃收拾好了,正要上街賣藝,忽有幾個人闖將進來,見中間一人,年紀甚輕,身穿華服,生得龍眉鳳目,相貌堂堂,隨身跟着四個人,都是太監的形象,德妃是何等聰明的,早已知道不比尋常,連着迎着他們,慇勤讓坐。真宗便在上面坐下,四個跟隨站在旁邊,內中就有一個先開口對德妃說:「咱們小爺,聽說姐兒的花鼓打得很好,所以親來嘗鑒,你可打一套來給小爺聽?」德妃連忙答應,取了花鼓,連打帶唱,把平生的絶藝都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