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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可領其出宴,待朕熟商之後,遣之回去。」真宗即召寇準商議。寇準奏道:「現在他來求和,非但不與金帛,且要他上表稱臣,獻還幽薊之地,方是長治久安之計。否則數十年後,他必又來生事了。」真宗道:「果如卿言,非戰不可。但勝敗究難預料,就是戰而獲勝,也要傷亡許多生靈。朕心總覺不忍,且數十年後,子孫果能英明,自有防禦之策。此時且許通和,暫使目前過去就是了。」寇準還要堅持不允,與韓杞爭論數次,未能決定,又欲出戰。忽然有人進了讒言,說寇準挾主邀功,希圖久掌兵權,所以不允和議。寇準得了這個消息,不禁長嘆道:「忠而被謗,尚有何言!」遂命曹利用往契丹營內,磋商歲幣。利用臨行請訓,真宗道:「只要不失土地,歲幣不妨多給,就是增至百萬,亦所不惜。」利用退出。寇準召利用至帳前,正色說道:「敕旨雖許多給歲幣,我意不得過三十萬,你若多許,當斬首號令,休得後悔!」利用暗暗咋舌,忙忙應道:「歲幣是少一些好一些的,我此去自當力爭。」遂即辭別而行,徑往契丹營中。
契丹政事舍人高正始問道:「和議如何?」利用道:「歲幣或可酌給,割地萬難允許。」正始道:「我們出兵前來,原是要恢復故地的。若只得金帛回去,如何對付國人?」利用道:「君身為大臣,也應為國熟計利害;倘執意不允,兵連禍結,亦非貴國之福!」正始無言可折,便引利用入見蕭太后。蕭太后道:「關南之地,本屬我國,被周世宗恃強取去,自應歸還我們。」利用道:「前朝的事,與我朝無涉。若要求些金帛,那還可以商酌;割地的話,萬不能允。」再三磋商,到底以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定約回來。契丹主也遣丁振,帶了誓書前來,互用國寶,議定兩國境界如舊。
契丹主以兄禮事宋,議既成,契丹引兵北去。真宗也就回朝。從此南北議和,邊境略略平靖,這且不表。
單說那王欽若,出知天雄軍,因為兵事已息,仍舊召回京內,任為參知政事,欽若與寇準不睦,欲思報復,又因寇準新立大功,明知鬥他不過,便自請罷政,要在暗中覷個方便,好下手推翻寇準。真宗乃命欽若為資政殿學士,以馮拯為參知政事。
那寇準乃是個質直的人,如何去防備這些事情,再加立了大功,真宗尚且另眼看待,遇事未免專斷,因此同寅中得罪的人,很是不少。一日會朝,寇準奏事已畢,退將出去。真宗在禦座上,目送寇準出去。王欽若便趨前奏道:「陛下敬準,莫非因他有功社稷麼?」真宗點首稱是。
欽若道:「澶州一役,陛下不以為恥,而反目為寇準的功勞,臣實不解。」真宗愕然道:「這是何故?」欽若道:「城下乞盟,春秋所恥!陛下為中國天子,反與外夷作城下之盟,豈不是可恥的事情麼?」真宗聽了,突然變色。欽若又逼進一步道:「澶州之役,有個極明顯的譬喻,猶之賭博,輸錢將盡,傾囊一擲,叫做孤注。陛下竟做了寇準的孤注,其危孰甚!幸而量大福大,才得無事哩。」真宗面上發赤道:「朕知道了。」從此真宗看待寇準,禮意日衰,不多幾時,罷為刑部尚書,出知陝州。寇準也知為欽若所讒,只得赴陝州而去,恰巧知益州張詠,自成都還京,道出陝州,寇準至郊外歡迎,臨別時問張詠道:「公治蜀有年,政績卓著。準方仰慕,敢問何以教我?」張詠徐徐答道:「公言未免過謙!但《霍光傳》不可不讀。」寇準聞言,莫明其意,只得答稱領教。張詠乃執手為別,逕自回京。寇準回到署內,亟取《漢書•霍光傳》,隨讀隨想,至「不學無術」一句,不禁笑道:「張公之語,必是指此了。」未幾,又徒知天雄軍,契丹使臣過大名,與寇準相見,問道:「相公望重,何故不在中書?」寇準道:「天子以朝廷無事,差我到此執掌北門管鑰。
你又何必起疑。」契丹使臣方纔不敢多言,自向汴京而去。
原來寇準生得相貌魁梧,頗有雅望。初生時,兩耳垂有肉環,數歲方合,自疑前世為異僧,故好游佛寺,遇虛窗靜院,惟喜與僧談禪說法;生平抗直無私,歷富貴四十年,無田園第宅,每入覲,常寄居僧舍,或賃屋棲止。詩人魏野,棲獻詩稱揚,有句道:「有官居鼎鼐,無宅起樓台。」時人以為稱揚得實,因此名震中外。
契丹畏威,使臣經其轄境,必問道:「這莫非『無宅起樓台相公』麼?」平生好讀書,善作古樂府,其思淒惋,一往情深。在青州日,因早春宴客,自撰樂府長短句,使樂工歌以侑酒。其詞道:
春早柳絲無力,低拂青門道暖。日籠啼鳥,初坼桃花小。
遙望碧天淨如掃,曳一縷輕煙飄渺。堪惜流年謝芳草!任玉壺傾倒。
看他所作的詩詞,情致纏綿,不像個剛決明斷的人;到了決策廟堂,氣概不可一世,所以世人稱他為仁者之勇。寇準是宋朝有數人物,故將他的生平,略表一番,亦是表彰人才之意。閒言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