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頁
「是!」侍從急忙轉身退了下去。
吳三桂剛進裡廳衣畢,就聽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隨後,門簾掀開,一個年近六旬的老者被引了進來。這個瘦小的老頭兒穿一身青寧麻儒服,頭帶褶角儒巾。一把齊胸的鬍鬚雖然已經花白,但兩隻小眼睛卻十分明亮。
臉上一道一道又粗又深的皺紋,像是風乾的桔皮。此人便是十七歲既入吳家幕府,至今已有五十多年的劉玄初。
吳三桂素來敬重劉玄初,兩人說了幾句客套話,便把劉玄初讓到上座,自已坐在下手。一來劉玄初的年紀大,二來劉玄初又是個資歷深長,聲望卓著的功臣舊勛,再有吳三桂在官場上總假惺惺地裝做十分謙恭,所以劉玄初坐了上席,就是非常自然的事了。
「上茶!”吳三桂朝外廳喊了一聲,又轉過臉來說道:“今日請先生來,是想請教一下先生對目前局勢的高見,小皇上賜槍的事,恐怕您已經耳聞了吧?」
劉玄初兩隻眼睛一閃說道:「多煩尚喜老弟已經告訴我了。」
吳三桂一邊讓茶一邊道:「這件事不簡單呢!誰不知道王輔臣是我的得力幹將?小皇上欺人太甚,越發狂妄了,我們不得不有所行動,若再不打打他們的氣焰,恐怕……」吳三桂說到此,禁不住連連搖頭。
經過一番力陳利弊,劉玄初最後提出了一個兩可的方案,他說:「我們應該內緊外鬆,加緊準備,如果方便的話,王爺可以故意拋出一官半職看皇上如何處理,藉此辨其心機,想必他們也不會難為王爺——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一多半歲入拿來給了我們,又要打腫臉充胖子,免捐收買民心,還要治河,哪有錢來打仗?民心也不穩,黃淮決口災民遍地……」
劉玄初一席話說的情真意切,一語中的有如一團烈火,直燒得耿精忠熱血沸騰。他沒想到劉玄初這老頭子會有此打算,看來吳三桂稱帝是十拿九穩的事了,這樣一來,自己想借助吳三桂擴大實力地盤的夢想就會不難實現。他很想對劉玄初談談自己的主見,可又一想,那只是放屁添風,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只是微微笑了笑;說道:「先生所言極是,同王爺所想如出一轍!今後怎麼辦,全憑王爺決斷吧!」
「此舉真可謂一箭雙鵰!”老謀深算的吳三桂呷了口茶,心裡暗想,「內裡的奧妙縱令子房諸葛再生,也不可能參透內中玄機,更何況當今朝內的這些碌碌之輩。」 「就照我的意思擬旨。」吳三桂吩咐手下人,抬頭一看天時不早,進道:“劉先生、耿世侄請赴午宴吧!」
於是,三人一起有說有笑地朝偏殿走去。
於是,這才出現上面那一支馬隊的情形。
吳三桂向朝廷上奏,請求免去他兼領雲貴兩省總管的民政權,其推托理由是「年邁體衰,力不能支,恐誤國誤民」。
奏摺很快傳到京城。
康熙信步在坤寧宮檐下走動。夕陽西下,金紅色的陽光塗抹在紫禁城這一片雄偉的建築群上,使它們更加金碧輝煌。一群鴿子從殿頂飛過,清脆的鴿鈴聲直逼雲霄。康熙目送鴿群消溶在風日晴朗的淡紫色天空,不覺精神為之一爽。
回頭想想吳三桂的奏摺,他笑了。
吳三桂終於行動了,開始正式試探了。
康熙並不糊塗,他在權衡利弊,冷靜思考。
雲貴兩省政務總權僅是吳三桂權力的一小部分,縱然免去,對吳三桂來說也是無關痛癢,非但不能減弱吳三桂的實力,反而因為許多人不明白事情的癥結與詳情,引起朝野上下輿論紛爭,說不定還會引來許多大臣攔阻,為吳三桂說話。但若不免兩省總管之權,那也必須向雲南有所交待,嘉勉一番,請其繼續執政。那樣一來,豈非大長吳三桂志氣,使他更加驕橫,也會驅使更多的官吏去巴結他、依附他,從而使其勢力如日中天,使朝廷反倒孤立被動,難以同其抗衡……
同意不宜。
不同意也不宜。
康熙思謀良久,難以斷定。
魏東亭呈送的通封書簡裡共有兩份奏摺,康熙順手拿起一份,其中的意思他是清楚的,上次地震使得太和殿塌坍了一角,遂下詔命即刻修復,戶部尚書米思翰竟抗旨不辦、說是庫中無銀。這件事自然是要派人清查一下的。看完後,將它放在一邊,又拿起另一份看時,不禁一怔,原來竟是伍次友的親筆摺子!這是他半月前寫的,康熙瞧著折上端正的小楷字型,心裡不由一陣興奮。
康熙從伍次友受業整整四個春秋,耳儒目染,對其筆跡自然是熟悉不過的了。康熙的窗課都是用這種字型批改的,或圈劃、或勾紅,伍次友總要一絲不苟地批加評語,如今這親切的手跡又重現在眼前,見字如見人,真有久別重逢之感。看著看著,他竟情不自禁地小聲讀了起來:
……臣以為四方不靖,當先以安內為要。不能定民,不可言靖藩;不能聚財,不可言兵事。東西波興,天下振盪,則西北邊患彌甚,實難驟然蕩平。
見事不疑,疑事不為,詳慮而行後,則事鮮有不克之理。吾主乃天下聖君,當自有明斷。
臣一管之見,一得之遇,敢不由陳于陛下?臣本疏曠散人,遊歷江淮、講學山東,觀士子之心,似已翁然向化,當勉心盡意,廣羅人才,薦賢于廟堂,為吾主大業,竟奉綿薄之力。
久違聖顏,時念不忘,對此孤燭昏焰,草章遠呈,能不潸然涕下……
今有邪教鐘三郎,其教眾造謡啟釁,煽動人心,志在不測。此間甚猖撅,未審京師若何?于此類案,臣以為吾主當鎮之以靜,明查暗訪,一鼓蕩盡,則心自定矣。
再看下邊,還有幾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