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急忙向吳丹恭身一禮,轉身道:「承蒙吳大人和眾位將官求情。”吳三桂環視一下眾人,此時他心中雪亮,這是事前安排的一場戲,沒料到竟如此成功,遂命令道:“將胡國柱推回饒其死罪,但活罪難免,架出去,重打四十軍棍,以示懲戒!」
在從校軍場回宮的路上,吳三桂淒涼他說道:「真沒想到,多年不打仗,不想軍隊竟疲老至此,一想到皇上如此器重臣下,就令人汗顏,小王該死,太負聖恩了……」
吳丹連忙用好言好語撫慰吳三桂:「王爺,天下太平,沒有戰事,軍隊缺乏訓練,兵馬疲憊衰弱也是自然之理。待下官回京後,即奏明聖上,說明其中情由,我想,朝廷定會撥餉補建的。」
「那就有勞大人向皇上美言了……」吳三桂激動地一把握住吳丹的手,表情卻是依舊很悲傷的樣子。
通過和吳三桂的幾次接觸,種種跡像表明吳三桂並沒有蓄意謀反的意思,吳丹一顆警惕的心逐漸鬆懈下來。連日來,平西王和其他駐雲貴政府官員隔三差四便邀請吳丹觀舞赴宴。吳三桂更是慇勤,只要可能,總是親率大員,陪着吳丹遊覽名勝古蹟,遍賞風情人文,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半月有餘。
吳丹決定回京復旨。吳三桂又特地設宴餞行。
席間,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熱閙非凡。吳三桂親自為吳丹斟了一杯酒,笑道:「我本是北方人,在這裡實在過不慣。說到功在社稷,那是萬歲的過獎。俗話說『葉落歸根』,其實我早就想回北方去了,回家團團圓圓安度殘年,又怕在外頭帶兵日子久了,難免有小人在聖上跟前挑撥是非,所以懇請大人回京以後,把我的心意轉達皇上,我料定皇上待我恩重如山,必定俯允我的請求。」
「難得王爺對皇上有這份忠心!”吳丹此時覺得這位平西王更是親切可人,越發懷疑皇上多心了,便笑着躬身回道,“請王爺放心,你是知道我的,我們已是三十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一定把王爺的意思如實轉告皇上,請王爺靜聽佳音。」
吳丹啟程那天,吳三桂率領雲貴兩省軍政首腦,連同屬下文臣武將一千人等,浩浩蕩蕩,一直送出貴州省界,這才返回。
自從派吳丹以賜弓箭為名刺探吳三桂虛實,到現在近兩月有餘,還沒有回信,莫非吳三桂在雲南真有所行動不成?抑或是吳丹抓住了什麼把柄,遭到吳三桂的毒手?康熙望着窗外連綿的細雨,心裡愈發焦的不安。他有時有點煩惱秋天,因為秋天總是和陰鬱而潮濕的天氣、泥濘、濃霧連接在一起,一種不自然的綠色——煩悶的、不斷的雨水的產物——像一層薄薄的網似的,籠罩着世界萬物,尤其在寧靜的時候,形成一種無聲的恐怖,沉重的壓力在寧靜中無形地得到加強,迫得他透不過氣來。
這一日忽報吳丹回來了,康熙精神一振,馬上傳令召見。
君臣行禮完畢,笑道:「怎麼今才回來?我日日在等你。我先前一直很擔心,只怕你給那藩王殺了。見到你,我就放心了,此次去雲南,有何收穫?」
吳丹深施一禮道:「多謝皇上記掛。皇上,奴才探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皇上聽了一定十分歡喜。」
「什麼好消息?」康熙關切地問。
「吳三桂沒有忘本,他說了皇上許多好處,並說下輩子當牛做馬也要報答皇上的大恩。”接着毫不隱瞞地訴說吳三桂接旨後如何感激涕零,如何閲兵,吳三桂又是如何請求告老返鄉等情形。」
「哼,”康熙不置可否說道,“假如事情真如你所說,那就太好了,不過我看,吳三桂素來狡猾過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自動辭藩交權,這裡面定有文章……」
「吳三桂根本不會謀反,而是一幅敗落凋零的狀況……」想到吳丹的話,康熙感到疑惑不定。
這是真的嗎?難道是自己判斷錯了?
不,不可能!
吳三桂師老兵疲,那麼千百萬兩銀子幹什麼了?平西王宮再豪華再奢侈,也花不了那麼多呀!吳三桂難道會像老財神一樣把銀子埋到地底下去……
康熙偶然朝魚缸中看了看,只見在透明的平靜的水裡有幾條金色的鯉魚,它們時而箭一般竄至水面,倏地打一個漩,攪起一團水花;時而又一潛到水底,躲在綠色的睡蓮葉子下面,看不到一絲蹤跡……似有所悟,心道:吳三桂,縱使你擺出種種假像、萬種迷惑,我也要你原形畢露,看你的狐狸尾巴到底能隱藏到幾時!
十九、天闊路窄
他今年已六十多歲了,如果這件箭在弦上的大事一再推遲,說不定這個大夢就永遠不能實現了,所有的準備都將付之東流。
撤藩。
保藩。
一個要撤藩。
一個要保藩。
歷史為吳三桂創造過機緣,可他似乎卻讓機緣從手中滑走了,於是他要自己創造機緣。
對於康熙來說,他同樣是在創造機緣。
歷史所展開的也就必然是機緣與機緣的較量。
較量的過程並非都是血與火的爭鬥,而是睿智與雄才的大比武。
在這場大比武中,吳三桂磨刀霍霍,康熙帝厲兵秣馬;少天子企圖杯酒釋兵權,平西王卻不上鈎;康熙帝賜槍封賞,吳三桂山中藏兵,……一個又一個的回合,一場又一場的較量,雖然,這較量、這爭鬥,一切都還在黑暗中進行,撤藩與保藩也完全披着種種假像與迷惑的面紗。
然而,康熙絶不會被假像迷惑住,吳三桂也絶不會僅僅只是做假。
於是,撤藩,保藩。
帷幕終於拉開了
平南王被迫發端
公元
1672年,暮春時節。
陰雨連綿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