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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甭嘴巧!”張萬強摸着光光的下巴,扯着公鴨嗓子笑道,「你不用指望我在皇上面前給你遞好話兒——論說也真是的,誰能想得到,就連鰲中堂那麼橫的人物,不也是說倒就倒了!就是外麵茶館裡說的書,也未必有這麼熱閙呢!要不,咱們賠個不是,權且讓皇上多耍一會兒。」 「罷罷,張公公!那可要不得!」小毛子扮個鬼臉笑道,“上次也是這麼說,結果皇上沉下臉來,你也不照樣嚇得沒詞,幸虧我嚇得當場放個響屁,否則你吃不了還要兜着走!」
那是去年七月間的事了。山東巡撫于成龍進京面聖,稟告治河大事,當時正是凌晨五鼓,張萬強和小毛子見康熙仍在睡夢之中,只怕打擾皇上休息,大着膽子,推遲了一個時辰,才通知。康熙醒來,不由分說,板著臉把兩人斥罵一頓,並說于成龍是封疆大吏,朝廷大臣,太監擅阻耽誤軍國大事,犯了殺頭的重罪,直嚇得兩人兩股戰戰兢兢,額頭直冒冷汗。
正訓斥間,事有湊巧,小毛子實在憋不住,萬般無奈放了個響屁,把小毛子嚇得魂飛七竅,臉色大變。
「你這到底是什麼毛病?」康熙盯着小毛子,嚴厲地問道。
「奴才知道罪過大,嚇出來的……」接着冷不防又連放一串,康熙又急又笑,最後,只好作罷。
此時提起舊事,兩人不禁會意一笑。「好小子,算你是個角色!論年紀雖略小些,論長相也是天庭飽滿,地額方圓,一副福貴模樣,只可惜蛋黃子沒了,那真是檀香木做驢橫——糟蹋了材料。」張萬強笑嘻嘻地打趣。
小毛子起先還嘻笑聽著,猛一回頭,發覺已到康熙披奏章的時分,急得把腳一跺:「光顧閒聊了,呀,別誤了正事!」說完顧不上打招呼,撤起腳丫子,一溜煙似的,朝着儲秀宮直奔而去。
儲秀宮裡此刻非常熱閙。
太皇太后坐在皇后赫舍裡氏家常使用的軟椅上,貴妃鈕祜祿氏、衛宮人和幾個答應侍立在下邊,另有宮女墨菊、紅秀等捧着巾櫛在後頭侍候,康熙立在太皇太后身後,輕輕地給老人捶背。皇后是主人,賜了座。只有孔四貞是遠客,打橫兒特地坐在太皇太后對面,端着茶杯,靜聽太皇太后說話。
「你這一去就是幾年,別的不知怎麼樣,我瞧著脾氣性兒竟是一點沒變!”太皇太后笑道,「哪有女人做一輩子官而不嫁人的,我跟前的女孩,只有你一個特別,比公主還要性傲。你也是半大不小的二十多歲的老姑娘了,再不出嫁,沒準只怕人家在背後數落我這老婆子,自家女兒和收養的,還不是手心手背,十個手指,咬那個哪個不疼!」一回頭正瞥見小毛子進來,便道:“小毛子大總管,又來催你主子吃苦去?」
小毛子一進門聽見這話,忙跪下請安,笑道:「奴才不敢,這都是萬歲爺定的章程!」
「今兒有我呢!”太皇太后擺手道,“四姑娘難得回來一趟,還是讓他們姑侄親熱親熱,你站一邊吧!」
小毛子叩了頭起來,不便一一請安,只上前給孔四貞打了個千兒,笑道:「小毛子給四格格請安!您是遠客,平日難得見面,這次得多給您叩個頭才是!」一句話,把眾人連同孔四貞都逗笑了。
「這是皇上跟前的總管太監。”皇后見孔四貞不認識小毛子,忙笑道,「是個人精猢猻,四姑以後得多提防着他點!」 「這個孫延齡少年英武,又是定南王手裡使過的人。我見過幾次,言談舉止蘊藉有禮,很不錯的。」康熙笑對孔四貞道,“如今老佛爺作主,把四姑許配給他,真是郎才女貌,天配地合。
我不用多說,四姑見了,就知道了!」
小毛子聽了半天,這才明白是要把孔四貞下嫁給孔友德的部將孫延齡,不由一笑,便轉臉看他自己的「萊戶」
清朝宮庭特許太監和宮女配對的干夫妻,——皇后身傍侍立的宮女墨菊——墨菊別轉了臉沒理他。
「老佛爺,皇上和娘娘都已說的不少了,又都是為我好。”孔四貞思量半晌,終於嘆了口氣,說道,「我若再推辭,就有點不識抬舉了,那……那就……勉從其命吧。想我孔四貞,自父親死後,一直蒙老佛爺恩養,和親生女兒一樣,本不該……」 「對了,就是這個話!」太皇太后見她應允,不禁喜形于色,便截住話頭道,「壓根兒就跟我的女兒一樣嘛——皇帝,我的意思晉四貞為和碩公主,你看呢?」 「兒臣有什麼說的?」康熙也是大為高興,「本來就該如此嘛!」 「小毛子可聽著了?」太皇太后說道,「四公主下嫁,妝查要從厚!」 「喳!」小毛子忙應道,“都包在奴才身上,照太平公主的例,加銀五千——」
「一萬!」康熙大聲說道。
「喳——一萬!」
要孔四貞下嫁給孫延齡,這本是康熙的主意,這樣做,既能表示皇上恩寵和信任,同時,又給對手派去實際上的耳目,起到監視和遙控的作用,而且在以後的平藩戰爭中,也確實發揮了重要作用。孫延齡在吳三桂威迫利誘下,起兵反叛,經過孔四貞規勸引導,最後使得孫延齡獻桂林城,殺吳世琮,為徹底擊敗藩軍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
由此可見,康熙少年老成,足智多謀,而對這樣智勇雙全的皇帝,吳三桂不打敗仗,那才是怪事了。
「是時候了。”康熙笑着轉到前面,對太皇太后打了一揖說道,“孫兒要到前頭養心殿去,有幾封摺子,今兒一定得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