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事、家事,使他憂愁,使他害怕。他,大明的皇帝,就在這無邊的痛苦中掙扎着,苦熬着,在這無盡苦海中沉沉浮浮。
然而,使崇禎可以聊以自慰的是,面對虎視耽耽的滿清大軍,那孤懸于關外的寧遠畢竟還在苦撐着這搖搖欲墜的邊鎮防線,寧遠至山海關一綫似乎還固若金湯似的,可以使他對來自北方的凶險高枕無憂,那勇敢驃悍的吳三桂可以成為他信賴的依靠。
吳三桂自退守寧遠後,立即整飭軍紀,鞏固城池,團練兵馬,使這寧遠孤城大有堅不可摧之勢。
寧遠四野的清兵對這座孤城無計可施,只氣得清太宗皇太極七竅生煙。他屢次派人以高官厚祿勸降,吳三桂根本不為所動,於是,寧遠這座孤城就如銅牆鐵壁般橫在了山海關與滿洲大軍之間,雖然清太宗清醒地意識到「欲得中原,必先得山海關;欲奪山海關,必先取錦州」之理;然而,錦州雖破,可哪想到,擋住他奪取山海關進而直取中原之路的更有一個我自巍然屹立的吳三桂和他那堅不可摧的關寧鐵騎。
皇太極大軍無法向山海關逼近,他只能繞道蒙古進擊京畿。
明清松錦大戰的第二年,也即崇禎十四年
1641年,皇太極又一次率大軍繞道蒙古進擊北京,京師危急。崇禎急召吳三桂進京,謀取抗清方略。
吳三桂雖然受到過崇禎多次嘉獎,但單獨召見他,這還是第一次。他隨太監進宮,從皇極殿西邊走過去,穿過右順門,走到平台前邊時,皇帝已經坐在盤龍寶座上等候。禦座背後有太監執着傘、扇,禦座兩旁也站立着許多太監。兩尊一人高的古銅仙鶴香爐裊裊地冒着細煙,滿殿裡飄着異香。
殿外肅立着兩行錦衣衛,手裡的儀仗在陽光下閃着金光。
吳三桂在丹墀上行了常朝禮,手裡捧着像牙朝笏,低着頭跪在用漢白玉鋪的地上,等候問話。太監傳旨教他進殿,他趕快起來,走到殿裡,重新行禮。
有片刻工夫,崇禎沒有說話,把吳三桂通身上下打量一遍。吳三桂那威武的相貌,魁悟的身材,炯炯有神的雙目,給了他很好的印像。
打量完了,崇禎開口說:
「虜騎入犯,京師戒嚴。卿不辭勞苦,為朕督守要地,朕心甚為喜慰。」
吳三桂道:「目今國危主憂,微臣敢不肝腦塗地,以報陛下?」
崇禎說:「卿往年抗擊清兵,屢奏奇功。此次滿賊又犯我大明,以卿之見,該當若何?」
吳三桂道:「陛下命臣督戰,臣意主戰!」
崇禎臉色稍變。原來,近日有大臣提議用招撫之策與滿清修好,以免兵戈,崇禎的心也已活動了,今日吳三桂主戰,他不由又矛盾起來,過了很久,才說:
「此事關係重大。有大臣說要招撫,並非朕的主張。卿出去後,可以同高起潛他們商量。倘不用撫,那麼或戰或守,何者為上?」
「臣以為自古對敵,有戰法,無守法。能戰方能言守,如不能戰,處處言守,則愈守愈受制於敵。」
「戰與守,須要兼顧。」
「戰即是守。今日必須以戰為主,守為輔,方能制敵而不受制於敵。」
「卿言戰為上策,但我兵力單薄,如何戰法?」
吳三桂慷慨回答:「關寧、宣以及山西援軍不下五萬,三大營兵除守城外也有數萬列陣城郊。只要朝廷決心言戰,鼓勵將士,即不用三大營兵,其他五萬援兵也堪一戰。況敵輕騎來犯,深入畿輔,必須就地取糧。懇陛下明降諭旨:嚴令畿輔州縣,堅壁清野,使敵無處得食;守土之官,與城共存亡,棄城而逃者殺無赦。
畿輔士民,屢糟虜騎蹂躪,莫不義憤填膺,恨之切骨,只要朝廷稍加激勵,定然同仇敵愾,一致對外!」
……
最後,崇禎賜以吳三桂莽玉珠寶,再賜尚方寶劍,倚為皇室幹將。自此,吳三桂成為大明朝最後一支訓練有素,能征慣戰的鐵騎
棄地守京
公元
1643年,崇禎十六年李自成由西安出兵,攻佔三邊
今日陝北一綫的定邊、靖邊、安邊地區地帶後,山西無可守之兵;京師形勢日趨危急緊張。這時,大明舉國上下,只有兩支勁旅了,一是左良玉,一是吳三桂。
左良玉此刻兵在武昌一帶,防止張獻忠東出;又兼左良玉匪氣嚴重,難以駕馭,朝中大臣不想讓他入守京師。吳三桂的鐵騎兵訓練有素,部伍整肅,現在是扼守關寧一綫的鋼鐵長城。這支軍隊如能與李自成作戰,京師可保!
但是,吳三桂的軍隊又是目前能與滿清抗衡的惟一一支勁旅,倘若吳三桂回守京師,那麼,關寧一帶,落入滿清手中,又將如何是好?
正在崇禎舉步維艱,愁眉不展的時候,給事中吳麟征上了一道奏摺:
「請棄關外地,速召吳三桂入京勤王!」
陝西總督余應柱亦同時上書:「闖賊勢大,非全力誅之不可。請調兵關東吳三桂及天下雄鎮,會師真保之間,併力協剿,庶賊可滅。」
一石激起千層浪!
吳麟征與余應柱的奏摺向一片惶惶的大明君臣打開了一條新思路:棄地回守!
然而這就意味着必然丟棄國土。這樁罪名畢竟是一樁鐵鑄的罪惡,主動棄地又是曠古未聞之事。這個奏摺給了崇禎以希望,也給了他一個巨大的風險。他既覺刺激,又覺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