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者在這大山裡雖然與世隔絶,衣食卻過得很富足,穿的衣服是自己種植的麻紡的,吃的肉食都是從山中獵來的,酒自己能釀……
晚飯孫老者吃得很少,他還在為自己這悲慘的命運而神傷。
吃完晚飯後,孫老者獨自走出房外對著夜空,獨自唱道:
——聽初更,鼓正敲,心兒懊惱。想當初,開夜宴,何等奢豪,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寥荒店裡,只好醉荒郊。又怕酒淡愁濃也,怎把愁腸掃?……
歌聲如怨如怒,忽嘲忽嘆,在寂靜的黑夜裡,傳得分外遙遠清晰。
吳三桂覺得這孫老者唱得太淒涼,聽得讓人怪難受的。
二更時,輾轉愁,夢兒難就。想當初,睡牙床,錦鄉衾稠。如今蘆為帷,土為炕,寒風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淺夜蛩愁。
可憐滿枕淒涼也,重起繞房走。……
孫老者的歌聲越來越淒涼。
吳三桂嘆了一口氣,回過頭見紅艷也停住了手中的活兒,正托腮凝思。
吳三桂發現紅艷的眸子似一潭秋水,那麼清澈而深邃,那麼明亮而美麗。
紅艷在父親淒涼的歌聲中沉思着,當看到吳三桂那打量她的眼睛,她沖吳三桂嫣然一笑,慌忙垂下頭。
「很報歉!姊姊,是我讓前輩傷心了。」
吳三桂歉意地對紅艷說。
紅艷搖搖道:
「不,我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唱這歌,我打很小的時候他就唱。」
「唉!”吳三桂嘆了口氣道:“老前輩也是飽學之士,不能為朝廷效力,造福于百姓而隱居于山野,真是朝廷的悲哀呀。」
吳三桂說。
「我真羡慕小將軍,這麼小就能帶領將士打仗。上前線殺敵,我要是個男兒也願跟你一樣殺敵去。」
紅艷無限羡慕的對吳三桂說。
「姊姊願意離開這裡嗎?」
紅艷放下手中的活兒,眼睛望着窗外茫茫的夜空,說道:
「我從沒出過這山,不知道外面怎麼樣,我從爹的歌裡常聽到『開夜宴,何等奢豪,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我想一定很美了。」
吳三桂點點頭道:
「確實是這樣的,大街小巷人來人往……」
吳三桂給紅艷講皇宮、講集市、講節日等等,這些都是紅艷第一次聽說,吳三桂把她帶入了一個天堂般的世界。那麼叫她神往,那麼叫值得幻想。
吳三桂和紅艷在那松節油燈下說著話,說了很久、很久,孫老者仍在外面唱着:
——思量起,當日裡,蟒玉朝天。如今別龍樓,辭鳳閣,淒淒孤館。鷄聲茅店月,月影草橋煙。真個目斷長途也,一望一回遠。
正寒冬,風凜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慇勤,寒溫彼此。隨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馬聲嘶,似這般荒涼也,真個不如死!
孫老者唱罷一遍,稍稍歇了一會兒,又從頭唱起,聲凋愈見悲苦,且有哭聲夾雜其間。令人聞之淚落。
吳三桂在這孫老者淒苦的歌聲中,躺在坑角,蓋着麻編織的被縟慢慢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醒來,他就準備上路繼續去尋找蕙蘭。孫老者勸阻道:
「年青人,你還是留下吧,就要下大雪了,不等你走出這大山,雪就會把你封在裡面。」
吳三桂看天,確是蒼灰一片,寒風不住地叫。
「前輩,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山呢?」
吳三桂問。
「明年春天吧,雪融化了,你就能出山了。」
孫老者說。
吳三桂聽到這兒,臉上頓時爬上了愁雲。他一想到自己要在這大山裡獃上好幾個月,就焦急不安起來。
「年青人,老天爺的事誰也作不了主,你既來之就安之吧,老夫這裡雖然孤單了點,可吃的不缺。」
孫老者說:
「我只是怕打擾老人家太久了,心裡甚是不安。」
吳三桂說:
「這是拿轎都請不來的貴客呀,你就安心住下吧。」
孫老者說。
吳三桂在荒野上吃盡了苦頭,再也不敢拿生命去冒險,只好聽天由命留下來。
暴風雪愈來愈猛烈,刺骨的寒風帶來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在一夜之間地上積了好幾尺深的雪,把大山全封住了。
吳三桂這才完全相信孫老者說的是真話。
雪一連下了數天才完全停住,天很快晴了。
吳三桂第一次走出茅屋,第一次放眼打量着這大山。長林泂密,隨着高低轉折的峰巒,蜿蜒漫衍,努力顯現偉大雄厚的氣概;閃爍晶光的雪影射着寒厲勇猛的初日,黯雲掩抑依徊時,卻又不時微微的露出淒黯的神態,松杉的蒼翠披着銀鎧晶甲的聖衣……
吳三桂初看這一切時覺得很新奇,當多看幾次時他就徹底厭煩了。有時面對著這蒼茫雪海,他想得最多的是蕙蘭,家中的爹娘,還有他的五十勇士。
孫老者獃在炕上,整天喝着自釀的果酒。醉了就睡,睡了就喝。與吳三桂談得最多的話是他的往昔,他在揚州那段最風光的日子。
有天他正喝着酒,一隻老鼠從房樑上跑過撞落不少土掉下來,孫老者甚是惱怒,他把手中的筷子往上一擲,筷子把老鼠穿了個透過,落了下來。
吳三桂很驚駭這孫老者功夫不在他師父之下。
孫老者看出了吳三桂吃驚的樣子,笑了笑道:
「年青人,在這大山裡居住,沒兩下子早就被狼豹吃掉了。」
說完,乘着酒興走了一趟少林拳,一招一式都講究,顯出不凡的內力來。孫老者走完了趟拳,又叫紅艷走了一趟,那架式,那勁道的掌握吳三桂拍手叫好。
「年青人,你露一手讓老夫也開開眼界。」
孫老者說。
吳三桂忙搖頭道:
「我不會。」
「年青人,你就不要謙虛了,你用木棍射殺死狼,我就知道你受過異人指點。」
孫老者說。
吳三桂不好再推脫,只好放開架式也打了趟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