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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陸令萱欲立黃花為後,暗行魘魅之術,以間胡後之寵。旬日間,胡後精神恍惚,言笑無恆,帝漸惡之。一日,令萱造一寶帳,枕席器玩,莫非珍奇。坐黃花于帳中,光采奪目,謂後主曰:「有一聖女出,大家可往觀之。」及見之,乃黃花也。令萱指之曰:「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人物作?」帝納其言,而未忍廢胡後也。又一日,令萱于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親侄,作如此語!」太后問其故,令萱曰:「不可道。」固問之,乃曰:「後語大家云:『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訓,有忝大家面目。』」令萱知太后最惡人發其隱私,故以此言激之。太后果大怒,立呼後出,剃其發,載送還家,廢為庶人。於是立穆氏為後,而令萱之權,太后亦受其制。 且說齊自士開用事以來,政體大壞。及執政,頗收舉才望,內外稱美。左丞封孝琰謂曰:「公是衣冠宰相,異於餘人。」益自負,乃欲增捐庶務,沙汰人物,官號服章,並依故事。
又欲黜諸閹豎及群小輩,為致治之方。令萱、提婆、長鸞等不以為然,議頗同異。乃囑御史麗伯律劾主書王 子沖納賂,事連提婆,欲使臓罪相及,而並坐令萱。令萱覺之大怒,傳帝敕,釋王子沖不問,而斥伯律于外。由是事事與相左,諸宦者更共譖。帝不得不疑,因問令萱曰:「孝征果何如人?」令萱默然不對。三問,乃下床叩頭曰:「老婢應死。老婢始聞和士開言,孝征多才博學,意謂善人,故舉之。比觀其行事,大是奸臣。人實難和,老婢應死。」帝命韓長鸞檢省中案牘,盡得其奸狀。帝大怒,然嘗與之重誓,故不殺。
解去內職,出為北兗州刺史。求見帝,長鸞不許,遣人推出柏閣。坐地不肯行,曳其足以出。穆提婆遂代其任。
未幾,以惡疾死。先是後主言語澀訥,不喜見朝士,自非寵私狎呢,未嘗交語。唯國子祭酒張雕,以經授後主為侍讀,呼為博士,大見委重。雕亦自以出於微賤,致位人臣,欲立效以報德,議論抑揚,無所迴避。
帝嘗動容改聽,朝政得失,因之稍加留意。其後觸怒群小,共構殺之。自是正言讜論,遂絶于帝耳。又帝承世祖奢泰之餘,以為帝王當然。
後宮寶衣玉食,一裙之費,值至萬匹。盛修宮苑,無時休息。夜則然火照作,寒則以湯化泥。鑿晉陽西山為大像,一夜然油萬盆,光照宮中。好自彈琵琶,為無愁之曲,近侍和之者以百數。民間謂之「無愁天子」。于華林園立貧兒村,自衣藍縷之服,行乞其間以為樂。庶姓封王者以百數,開府千餘人,甚至狗馬及鷹,亦有儀同、郡君之號。
賞賜左右,動逾巨萬,既而府藏空竭,乃賜二三郡,或六七縣,使閹豎輩賣官取值。由是為守令者,率皆富商大賈,競為貪縱。賦役繁重,民不聊生矣。今且按下不表。
且說弘農華陰縣生一異人,姓楊,名堅,漢太尉楊震十 四代孫。其父名忠,美鬚髯,狀貌魁偉,武藝絶倫,識量深重,有將帥之略。周文帝召居帳下,嘗從獵龍門,有猛獸突至,忠赤手搏之,人服其勇。以功歷雲、洛二州刺史,除大都督,賜姓普六茹氏,進封隋國公。夫人呂氏于周大統七年六月,生堅于馮翊波若寺。紫氣充庭,異香滿室,人皆以為貴征。時有一尼來自河東,謂呂曰:「此兒所從來甚異,不宜與俗間撫育。」呂以兒托養之。尼乃舍于別館,躬自撫育。一日,尼不在舍,呂往視抱兒于懷,忽見頭上生角,遍體起鱗,懼墜之地。尼自外來,忙抱而起之曰:「何驚我兒,致令晚得天下!」貌龍頷,額上有五柱透入頂門,目光外射,有紋在手成「王」字。性沉深嚴重,少入太學讀書,雖至親昵,不敢相狎。周文帝見之,嘆曰:「此兒風骨,非世間人。」及武帝時,忠已卒,堅襲爵為隋國公。見天下分裂,陰有削平四海之志,嘗啟武帝曰:「臣世受國恩,愧無以報。願陛下成一統之業,百世之治,臣得垂名竹帛,私願足矣。」因言齊政亂,一舉可滅,勸帝伐之。帝從其請,乃命邊鎮益儲積,加戍卒。齊人聞之,亦增修守禦。柱國于翼諫曰:「疆場相侵,互有勝負,徒損兵糧,無益大計。不如解嚴修好,使彼懈而無備,然後乘間出其不意,一舉可取也。」韋孝寬上疏,陳滅齊三策:其一曰:臣在邊有年,頗知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往歲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機會。何者?長淮之南,舊為沃土,陳氏以敗亡餘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敗而還,內離外叛,計儘力窮。
仇敵有釁,不可失也。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 為犄角;廣州義旅出自三鴉,山南驍鋭沿河而下;更募關河勁勇,厚其爵賞,使為前驅。岳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
其二曰:若國家更為後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三鴉以北,萬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為貯積。募其驍勇,立為部伍。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場。
彼若興師赴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復出師。常以邊外之軍,引其腹心之眾。我無宿舂之糧,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離叛。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淫無道,闔境嗷然。
以此而觀,覆亡可待。乘間電掃,事等摧枯。其三曰:昔勾踐下吳,尚期十載;武王取紂,猶煩再舉。今若更存遵養,且復相待,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