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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娘又皺眉想一想,說道:「一個先生好放屁,惟恐學生聽見不雅,就在坐位之後板壁上,刻一小洞門,以便放屁時放在洞外,可掩其聲。一日,先生外出,東家偶進書房,看見此洞,細問學生,學生告知其故。東家皺眉道:『好好板壁,為何如此遭蹋?即或忍不住,放幾個屁,也是人之常情。何必定要如此?少刻先生回來,你務必告訴先生,以後尼只管教他放,板是亂刻不得的。』」眾皆掩鼻大笑,道:「這個話,如聞了屁聲,醃醃臢臢的了不得。桂娘此杯可是該罰,不可該賞。」桂娘笑而卒爵。
賈孺人道:「我因桂娘子先生放屁,有一個笑話,大家聽聽,任其賞罰罷。一士人在旅店住宿,夜間忽聽隔房有一老翁自言自語道:『又是一首。』士子聽罷,暗暗忖道:『原來隔房竟是詩翁,可惜夜深,不便前去請教。據他所說,」又是一道「,可見業已做過幾首了。』正在思忖,只聽老翁道:『又是一首』。士子道:『轉眼間就是兩首,如此詩才,可謂水到成渠,手無難題了。』到了次日,急忙整衣前去相會,略道數語,即問老翁道:『聞得老丈詩學有七步之才,想來素日篇什必多,特來求教。』老翁詫異道:『老翁終不知詩,不知此話從何而起?』士子笑道:『老丈何必吝教?昨晚隔房明明聽見,老丈頃刻之間,一連就是兩首。難道不是吟詩,何必騙我?』老翁道:『原來尊駕會意錯了。昨晚老漢偶爾破腹,睡夢中忽然遺下糞來,固未備得草婚,只得以手揩之。所謂一手一手者,非一首詩,乃一手屎。』」說的眾人不覺大笑,道:「臭不可說,賈孺人難免該罰。」春娘自飲賞杯道:「只取得發笑不發笑,哪裡論得熏的、蕕的」。秦淑人道:「凡做詩,如果詞句典雅,自然當得起個詩字。如信口亂言,就是老翁所說那句話,屎了。」因說道:「一人素有口吃毛病,說話結結巴巴,極其費事。那日,偶與諸友聚會。內中一少年道:『某兄雖然口吃,如能隨我問答,不假思索,即可教他學做鷄鳴。』眾友道:『凡口吃的,說話全不能自己做主,不因不由,就要結結巴巴,何能教他學做鷄鳴?果然如此,我們都以東都奉請。』少年道:『即如此,必隨問隨答,不許停頓。』因取出一把谷來,放在口吃者面前,道:『這是何物?』口吃者看了,隨即答道:『谷,谷。』」眾人又大笑。秦淑人又賞飲一杯。
蘭陽道:「有一少年,說話最好指東說西,不肯直說。一日,騎馬拜客,坐下好久,不覺腹饑,因向主人討酒吃。主人道:『我有鬥酒,恨無下酒之菜。』少年道:『請殺我馬,最能下酒。』主人道:『尊駕騎何物回去』少年指階下鷄道:『騎他。』主人道:『有鷄可殺,奈無柴可煮,這卻怎好?』少年道:『脫我布衫可煮。』主人道:『尊駕穿何物回去?』少年指門前籬笆道:『穿他。』」大家又好笑。小鬟奉蘭陽一杯。
英陽笑道:「我有一個。一武士射鵠,適有一人立在鵠傍閒望,惟恐箭有歪斜,所以離鵠幾步之遠,自謂可以無虞。不意武士之箭射的甚歪,忽將此人鼻子射破,慌忙上前陪罪,連說失錯。此人用手一面掩鼻,一面說道:『此事並非你錯,乃我自己之錯。』武士詫異道:『我將尊鼻謝破,為何倒是你錯?』此人道:『我早知箭是這樣射的,原該站立鵠子面前。』」眾人聽了,一齊發笑。小鬟又奉英陽一杯。
英陽飲罷,丞相笑道:「武士之箭射的甚歪,文人之才亦有歪的。有一人,夏日去看朋友,走到朋友家裡。只見朋友手中拿着一把扇子,面前卻跪着一人,在那裡央求。朋友拿着扇子,只管搖頭,似有不肯輕易落筆。所以那人再三跪求,仍不肯寫。此人看不過意,因上前勸道:『他既如此跪求,你就替他寫寫,這有何妨?』只見地下跪着那人連連喊道:『你會意錯了!我並非求他寫,我是求他莫寫!」說的大家都哄然大笑。
桂娘站起身,又敬丞相一杯。
丞相飲畢,開言道:「今日行令,可雲極趣。」於是廚下端進晚膳,各自用過。茶畢,散坐。丞相復道:「大凡所云笑話兒,竟不過一時笑柄,個中又有虛心為戒者,敢是公主、諸娘各自存心勉勉罷。」未知丞相所言何辭?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庾太君大宴群芳園 兩公主文誓白衣佛
話說丞相行了令,酒酣便道:「笑話兒便一時取笑頑耍兒的,他無另的正經之語,個中亦或有觀感服膺者。這武士的歪射破鼻的,自道自己的錯,雖取有趣自引之語,語中全為譏刺射的歪斜。大凡話機,斷不可暗中藏刀。嘲他不是,決非有德之語。剛纔文人之慾寫他扇,世人往往自以為是,自誇其能,別人看著口裡雖然稱讚,心裡卻是厭煩,他自己那裡曉得?若教愚人能把這笑話存在胸中,凡事虛心,所行之事自然不致貽笑於人了。可不是我們存心留戒的麼?」兩公主俱言:「很是,切中時人之病。」說話間,已至掌燈時候。各自散席,歸所安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