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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進伏龍案下,天子大喜,親酌禦酒三杯賜之,慰諭道:「卿等遠勞風霜,建此大功。卿以妙年,文武全才,誠國之柱石。」元帥俯伏奏道:「總是陛下洪福,諸將力戰,臣何功之有?」天子即命光祿寺大設宴筵,一邊大犒三軍,各賜匹帛,罷兵歸本衙,總領元帥以下諸將,各賜進秩。大元帥楊少游,進拜大丞相、魏國公,食邑三萬戶。其餘選部,各擬加秩授職,賞賜金銀彩帛,以表賞功酬勞之典。
元帥下庭伏地,叩頭辭謝,乃奏道:「臣本遐士一布衣,特際聖世,位躋卿月,涯分已逾。不意倭酋冒犯,臣以齠齡,特受簡拔之旨,赦罪領兵,出境征討。伏蒙聖德天大,多賴將佐齊力,賊醜遠遁。臣猶恨巢穴之未滅,臣尚有罪,濫受封爵之盛,於理不可。且臣父母遠在,國家多事,臣不遑將父母,臣未有室而將娶。聖德如以臣尺寸之勞,特許長暇,還鄉歸覲,許臣已聘之婚,得遂室家之願,臣當結草含珠,歌詠聖化,以終餘生。伏乞天地父母,諒臣至懇,哀臣至情,亟收成命,以安微分,千萬之至。」天子聽罷,嘉其辭遜之志,下旨道:「卿以不世不勛,辭遜至此。特收王爵之封,以完卿惜福之志。又允歸覲之由,父子完聚。至如初心願娶,今無其地,卿其再思。」元帥承詔謝恩,心內想道:「聖上以太后娘娘之退還鄭氏聘幣,尚此靳持。今不當力懇,更當上表再陳,冀回天。」如是思量。
光祿寺奏:「宴筵已備。」天子下詔:軍馬已罷,提督、先鋒以下將佐,復宣召入侍上殿。庭下迭奏鼓樂,首作征軍凱歌之曲,盡日歡樂,並賜封爵賞賫:敕拜征倭大元帥楊少游,進授大丞相、魏國公,原任中極殿大學士,食邑二萬戶,欽賜黃金三百鎰,白金五千兩,綵緞三百端。
敕拜兵馬提督、副元帥李尚好,進授五軍都督府兵馬使、奉直大夫,賜黃金百鎰,白金三千兩,綵緞一百端。
敕拜大將軍、征倭上先鋒廖鋼,進授兵部左侍郎、兼光祿寺卿、中議大夫,欽賜白金一千兩,綵緞五十端。
敕授濟南督撫江有古,特進濟南都轉運監司同知,仍兼本帶督撫,欽賜白金五百兩,綵緞三十端。
敕授濟南太守程瑞麟,特進都察院僉都御史,欽賜白金三百兩,綵緞三十端。
泰安州府尹寇繼俊,以地方失守罪,宜降秧從軍。
元帥有功,將功贖罪,只帶舊職。
偏將軍萬世業,敕授兵部武庫四司郎中。
偏將軍孟國輝,敕授刑部十三道清吏司員外郎。
封爵賞賫畢,元帥以下,各各謝恩退朝。濟南督撫江有古等三人,俱以傳驛傳旨。太守程瑞麟,還朝拜職,江有古、寇繼俊,仍在職所,只受謝恩。此是後話,不在話下。
且說楊丞相退朝,直到鄭司徒府中。司徒不在,惟鄭十三下堂迎接。上堂禮畢,坐定獻茶。雲鎬道:「恭賀丞相,建不世之功,久勞風霜,凱還百福,封爵謝遜,進秩賞賫,榮動一世,曷勝欣誦慶賀。」丞相謙讓一回,道:「總是國家洪福。小弟遠離岳父母膝下,今為三換星霜。司徒金體泰安,夫人又為大好麼?岳丈如何不在外堂?」雲鎬?然道:「三歲間,人事倏變。叔叔、嬸嬸自見膝下之慘,疾病侵尋,杜門謝客。今于丞相榮歸,不能欣然相迎。丞相惟拜內堂。」丞相聞之愕然,半日口不能言,乃道:「岳丈膝下,有誰之戚?」十三道:「叔叔只有一女,無他子星,丞相所知。妹妹自從丞相出征之後,長在嬸嬸膝下,安慰嬸嬸之懷,不有疾病。及至仲春晦日,俄忽之頃,坐化西歸,異香滿室,空中隱隱有鼓樂之聲,彩雲不散,有似寶幢綉蓋,前引後擁。見者莫不異之,必是前身仙宮之娥,一時謫降,反本歸正。只是下界之人,徒以存沒為悲。丞相入見叔叔,無為悲慼之容,以傷叔叔、嬸嬸之懷。」丞相雖然口應,淚下如雨,飲抑不禁。十三慰道:「人之壽夭,命也。婚姻,緣也。破鏡不可再圓,死者無以復生。丞相寬悲,無為無益之悲。叔叔知丞相之來,必延佇而久待,丞相無滯。」丞相欲為起身,兩隻腳卻像纏着棉花一般軟了,氣得發昏,欲起還仆。
十三輓手,同入內堂。司徒獨坐欣迎,丞相再拜請安。司徒獨答以半禮,握手道:「丞相手握數萬之師,蹴踏強倭百萬之眾。捷書翩躚,凱歌唱還,封爵隆厚,賜賫重迭。霜天霧地,閲歲經月,均體金安,吉人天相。老夫贊喜,自倍於人。」丞相對道:「仗皇上洪休威武,賴將佐齊心力爭,得不憤事。晚生何有于功?因功濫爵,大非涯分,將擬納官陣懇,以回天心,欺遂夙昔之願。千萬不自意人事倏變,萬念都休。不徒存沒之感,從此踽涼,實如失侶之鳥,無所依舊。」乃淚泛爛。
司徒道:「總是天命,言之無益。賢婿遠勞風霜,惟望珍重。」十三在傍,又數目丞相,丞相不便他話,又自掩抑不堪,只自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