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天子又趁夕入于內殿,太后須以公主之言說之。天子稟道:「禦妹以妙年一女兒,愛人之德,達禮之識,誠甚敬禮。伏願娘娘一從妹妹之言。」太后喜道:「妒才忌色,女子之常情。蘭陽所言,明識合禮,誠大人君子之所不及,甚為歎服。但鄭女相見,實無其道了。」天子告道:「妹妹達見,必有奇計。只可俟之,以觀其光景了罷。」且說公主還歸房裡,即召宮娥中小心慎口、稍有伶伢多年的數人,使其親戚女人,廣詢鄭司徒家所親尼院拜佛、道觀焚香之事,速為回告,且慎走露聲息,反有害的。宮娥領命道:「這個自然,亦自知道了。」及過數日,一宮娥回告道:「奴婢表姐魏女冠,原是靈佑觀杜煉師之徒弟。聞道杜煉師素與司徒家親迎來往。鄭小姐素不自來焚香,每月朔朝,送其奶娘馮媽媽、伏侍的錢老老兩人,替為焚香于白衣真人榻下有年。近者煉師以靈佑觀迎于東獄廟,每多閙閙熱熱,煉師移于朝陽門內隆福庵。原來這隆福庵靜閉閒僻,只有老尼姑三五人,三時供佛,又供白衣真人影幀。杜煉師移居是庵之後,鄭府知了本庵佛像年久頽金,真人小照多有剝落之由,鄭小姐發了慈悲,出了黃金百鎰,改了佛金移模真人影子,自言:『為天地間罪累之廢人,惟願長侍爺娘膝下,爺娘百歲之皇,自為弟子,永侍真人。』發了願,今願杜煉師,業已完功。再明月終晦日,是真人聖誕,將與女伴賈姑娘親來慶賀真人新模所照。尼姑諸人方纔的前期七天,靜掃佛宇,禁人清齋。奴婢聞得仔細,也是千分確信,敢來問稟。」公主道:「正是確信麼?」宮娥道:「奴婢親自聞知,實為千真萬真的呢。」公主大喜,告于太后,一五一十,備細稟白,道:「當日孩兒同了秦中書,如此如此,往他隆福庵,會面鄭小姐。如其才德果如所傳,孩兒又當飛奏事情。然後娘娘又復這般這般,無有差錯,孩兒可與鄭氏同時入宮。如又見聞相殊,名實不符,孩兒只自不露蹤跡而還。再思他道罷。娘娘之意肯許麼?」太后聽罷,喜道:「女兒之計誠妙,但慎勿敗露,以駭聽聞。」公主道:「謹聞令的。」公主歸房,招奏宮娥,細細說那計策,以俟大明天,約與同往隆福庵。秦氏笑道:「娘大賢盛德,深智奇謀,不但人所不及,方諸古昔,亦難再得了。惟當從命陪往了。」過了兩天,正是二月月晦之日。天明,公主換着閭裡公卿家姑娘之新鮮衣裳,同了秦氏,共坐一乘暖屋的遮轎,又偕三四個宮娥,俱換着平常衣服,出了宮門,前往隆福庵門前。
將欲下轎,庵中走出一個女童,笑嘻嘻的迎將說道:「司徒府姑娘,如此大早天已到了。」一面走入庵中,告于煉師,一面連忙到轎前捲簾。公主與秦氏,同往出轎,輕移蓮步,入門才走到半庭,煉師同一個老尼姑,歡歡喜喜的,迎面出來,說道:「我的姑娘,頭一次到庵,太勞了,太早了。姑娘大好麼?」公主未及答禮回話,煉師更定睛一看,出聲「噯呀」卻步退立,更道:「敢問姑娘從那裡來的?此非他人可來之地,不是錯了路麼?」公主躬自施禮,啟櫻唇,轉鶯話,恭敬道「師父請安。」煉師答禮道:「姑娘萬福了。」公主陪後的媽媽生氣道:「老師父錯了。尼院、道觀,乃是女子之所常來往,焚香拜佛,亦是常有的事。佛家慈悲普濟,不分親疏,我們非男子敢來闖入的。老師們如何始焉欣迎,半途阻擋,誠非淺識之所揣料呢。」煉師一見兩個小姐,桃倩杏羞的一般標緻,宛如嫦娥再世雙雙,老眼迷離,煉師自料又是自家之不是,重新施禮「阿彌陀佛」,問道:「神仙姑娘,真個是那裡來的?請裡面入來,姑為小避。貧道們今天有事,不敢相瞞了。」老媽介面道:「我們姑娘,是太平橋二條胡衕朱太尉老爺千金小姐,二位又是一胞同胎姊妹。今日知道是白衣真人聖誕,又知貴院新模真人影照,第一的好壽誕,要為忒地發願焚了香,我們姑娘又為親堂祚福的地,不料老師父如此大驚小怪呢。」煉師一來無辭阻擋,二則兩娘子一同的如出水芙蓉,越看越愛,喜得一佛出世,二佛出天,連忙說道:「姑娘請裡面坐下,徐徐聽我貧道,實實的有說不來的話兒了。」公主蓮步已到禪堂的下,煉師前導,走至套間右邊暖屋裡坐下,獻了泡茶。茶罷,煉師向前說道:「姑娘有所不知。貧道本庵是新定檀越鄭司徒老爺,夫人崔氏,又姑娘雙名瓊貝姐姐。瓊姑娘為本庵真人影照年久色褪,新移摹本,又觀音佛金新改,趁今真人誕辰,瓊姑娘自有別的祝願,躬行虔誠焚了香,不久當至本庵。剛纔七日前期,禁人齋戒。不料姑娘臨賁,惟願兩位姑娘少坐此間,老媽們又不窺視外間,庵門外坐轎,暫時躲置別處,仆夫一一為之迴避,以俟司徒府姑娘到庵頂禮還歸後,兩位姑娘出來,依禮拜佛焚香,不有妨礙。願姑娘恕我唐突罷。」公主欠身:「原來如此,這有何不可?願師父勿慮。」煉師又誦阿彌陀佛道:「姑娘善覷人情曲呢。」公主隨令老媽們,一如師父之言,勒令仆夫們,移躲遮轎,避身他處。分撥已定,少頃兩個媽媽、數個丫鬟忙的入來道:「煉師老師父啊,忙來迎接罷,姑娘來了。」煉師與老尼姑,忙應答下庭,出了門。
鄭小姐坐了一乘素轎,到門外落下轎,尼姑前來開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