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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撫江有古稟道:「曾在益州西羌之亂,朝廷征討剿滅,伊時朝廷頒賜纊衣十萬件,才到濟南,益州兵馬已奏凱而還,天氣未寒,纊衣申奏留置濟南,尚此積在庫裡。今士卒呵寒,申奏朝廷,一面頒給士卒,正合事宜。」元帥大悅,一面送輸濟南庫中纊衣來,頒賜三軍,一面具由申奏。士卒歡聲動天。
元帥日與提督諸將佐設宴相賀。一日,元帥道:「今天氣猛冷,年底尚遠,惟當俟新年和暢,更圖出兵。只可休兵安營,以養士氣。」提督道:「元帥之教說得是。如今嚴寒,士卒俱凍,那裡動大軍?」於是元帥發令箭,分領原撥軍馬,各自屯紮,以備不虞。其餘大隊,守住武定,待到開年天氣和暢,別行聽調。
話分兩頭。卻說平秀突,一夜奔竄,真是慌不擇路,才入泰安城,嘆道:「俺為將數十載,未嘗如此敗北。難道出師無名,折將損兵,悔之無及了。」麾下一人高聲叫道:「總兵,那裡滅自己之威風,獎他人之志氣!一番勝敗,兵家之常。我營中有的是強兵猛將,這個童子蠻何足怕的。末將自引部下兵,剿他片甲不留罷。」平秀突視之,乃是先鋒將吉乎飛,腿傷已蘇,咬牙切齒,欲與報仇。平秀突便道:「你便是了的好漢。但今天氣寒凍,冰澌載路,難以用武。且待春天,再商計策的罷。」吉乎飛唯唯而退。
且不說吉乎飛大談。再說元帥在武定,日與諸將佐探他倭營事,為只為犒休兵馬。看看到離年不遠,設宴賞犒。此時,逆風連日緊吹,四下里彤雲密佈,又早紛紛揚揚飛下一天大雪來。怎見得好雪?當日那雪直下到一更天氣,卻似銀鋪世界,玉碾乾坤。
元帥登了營壘上,回望家國俱杳,禁不住思親戀君之懷,詠了蘇東坡「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之句,燙酒自酌,連到大觥,酒醺湧上,詩興發作,便展了花幅,拿起端硯,磨好香墨,蘸筆起來,寫下即景五言排律一篇。詩云:
一夜北風緊,開門雪尚飄。
入泥憐潔白,匝地惜瓊瑤。
有意榮枯草,無心飾萎苗。
價高村釀熟,年稔府梁饒。
葭動灰飛管,陽回斗轉杓。
寒山已失翠,凍浦不生潮。
易掛疏枝柳,難堆破葉蕉。
麝煤融寶鼎,綺袖籠金貂。
光奪窗前鏡,香黏壁上椒。
斜風仍故故,清夢轉聊聊。
何處梅花笛,誰家碧玉簫。
鰲愁坤軸陷,龍鬥陣雲銷。
野岸回孤棹,吟鞭指霸橋。
賜裘憐撫戍,加絮念征遙。
坳垤審夷險,枝柯怕動搖。
皚皚輕趁步,剪剪舞隨腰。
苦茗成新賞,孤松訂久要。
泥鴻從印跡,林斧或聞樵。
伏像千峰凸,盤蛇一徑遙。
花緣經冷結,色豈畏霜凋。
深院驚寒雀,空山泣孤 。
階墀隨上下,池水任浮漂。
照耀臨清曉,繽紛入永宵。
誠忘三尺冷,瑞釋九重焦。
僵臥誰相問,狂遊客喜招。
天機斷縞帶,海市失鮫綃。
寂寞封台榭,清貧懷簟瓢。
烹茶水漸沸,煮酒葉難燒。
沒帚山僧掃,埋琴稚子挑。
石樓閒睡鶴,錦 暖親貓。
月窟翻錦浪,霞城隱赤標。
沁梅香可嚼,淋竹醉堪調。
或濕鴛鴦帶,時凝悲翠翹。
無風仍脈脈,不雨亦蕭蕭。
欲志今宵興,憑詩祝舜堯。
題罷一詠,盡日痛飲,至晚景無話。
自此之後,屯駐軍馬。過了一旬,正是年除,送舊迎新。
提督以下諸將佐,俱賀了新元,宴筵慶祝,幾日盡歡。自此,姑不論軍情之事。又過了月餘,漸漸的雲薄風輕,冰消澌流,馬息兵休,正擬出兵搦戰。
且不言楊元帥出兵。先說了平秀突,在泰安州城門緊閉。
過了年底,日與諸將計策,進攻濟南。一日,剽掠民家女娘中,有一個美貌女子,年可十六七,騰空踏雲,其疾如飛。平秀突仰視大驚,待他落下地上,便走近向前,問道:「天仙娘子用那個法術,這般的飛騰了半天的上呢?」那女娘也不羞澀,開言答道:「將軍請安。一劍小枝,何足掛齒了。」平秀突知他異術,復道:「敢請娘子到裡面營中,俺有說話的。」那女娘道:「將軍要我怎麼,難道明陣中金盒偷的來罷?」平秀突道:「神仙神子,如能立此大功,可以為壓寨夫人,可以為千金酬功的呢。」女娘笑道:「百萬軍中大元帥之首級,只直千金了的?」平秀突忙掩口道:「噯喲,俺之失了言。百萬為酬,有何難的?固請到營中再言罷。」女娘道:「有語即說,何須再去?」平秀突不便強請,便道:「神女娘子,神通廣大,半夜三更,闖入明陣,斬了那童子元帥一個頭級來,使我得他錦繡江山,娘子不患做得皇后,同享富貴,可不是快活的麼?」女娘肚裡想道:「我之先生謂我,百萬軍中自有賢配匹。我且乘此機會,試為看一看明軍陣中,有何不可?他說的甚麼皇后、壓寨夫人,總是放狗屁之話。我身豈可污他這個瞔舌南蠻的醜。」想畢,說道:「妾身粗解駕雲乘風之術,視他萬陣中,似同平地。妾雖不才,紅線之術,好不專美于古。今取他一顆頭,如囊中取物,瓮中捉鱉了。」平秀突大喜道:「娘子何時可行?」女娘道:「只今夜往他,未及三鼓可回了。將軍無慮。」秀突再三囑咐,說罷,那女娘登進騰雲不見了。
平秀突大為詫異,請了洛正、吉乎飛,俱說女娘之事,酌酒相賀。洛正道:「總是總兵洪福,如得他首級,其餘便是無頭的鬼,一舉可以鏖滅。」吉乎飛冷笑道:「總兵安知不見賣他的,到得三鼓可知呢。」秀突不樂,只話一會子,各歸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