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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一死,這秘密就被一舉抹煞,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想到這一點,我真覺得放心。可是事與願違,現實根本沒有像你想的那樣發展。相反,因為妹妹的死,這秘密便在我肉體和精神最深的中心紮下根來,開始從頭到腳地毒害我的日常生活以及我對未來的展望。那還是我高中二年級時的事,可打那時候起,我一直被這事的回憶撕裂了一樣!」說到這兒,鷹四彷彿預感到對這聲音的記憶會令我在後半生裡為那使我難以存活憋悶抑鬱的「時間」的伏擊而煩惱不盡,便黯然慘淡地啜泣起來,哭了好一會兒。
「妹妹雖是個白痴,可她真是個很特別的人。她只喜歡聽悅耳的聲音,聽起音樂,她就會感到幸福。可要聽到飛機的響聲,或是汽車啟動時的馬達聲,她耳朵裡就像叫火燒了似的,直喊痛。我想,她那是真痛,不是有時候光是空氣振動就能讓玻璃碎裂嗎?所以,妹妹的耳朵裡,必是有什麼纖細的東西破碎了似地直疼,可以這麼說,在伯父的村子裡,還沒有人像妹妹那樣理解音樂,那樣非有音樂不可。
妹妹一點不醜,又乾淨得很。異乎尋常地乾淨。與過分的音樂嗜好一樣,這也是她白痴的一個特點。伯父村裡的那些青年,有的常在妹妹聽音樂的時候來偷着看她。
只要音樂一響,妹妹就彷彿全身只剩下了耳朵,其它的一切都被攔住,進不到她的意識裡去。那些偷看她的人倒不會放肆,可只要看見他們,我就發瘋一樣地和他們打。對我來說,妹妹是唯一的女性,我必須把她保護好。其實,我和伯父村裡的姑娘們完全沒有來往,甚至進了城裡的高中,我還不和同年級的女生講話呢。
我圍繞自己和妹妹編造了一種高貴種族的流浪故事,對曾祖父和他弟弟以後的自家家譜,有着非常誇張的驕傲。從同情的角度來看,我就是想通過這些來抵禦寄於伯父籬下這種境遇中的自卑心理。我告訴妹妹,我們是被選定的兩個特殊的人,所以,我們誰也不能,也不許對除了彼此之外的其他夥伴有什麼好感。這樣一來,有好多大人說我們倆,說那對兄妹一起睡覺之類的閒話!我就往說這話的人家裡扔石頭,報復他們。
然而可以說,我反倒受了這種閒話的暗示。那時我十七歲,正是個渾渾噩噩、盲目輕信的高中生,而且,我鬱鬱寡歡,又經不起這種暗示。那年初夏的一個傍晚,我一下子喝醉了。那天伯父家的秧全插完了,就在上房裡把請來幫忙的村裡人召到一起喝酒。
我既然是個流浪的高貴種族,自然不會幫他們插秧,但那幫小伙子把我也叫過去喝酒,我有生以來頭一次喝酒就喝了個酩酊大醉。伯父見了,罵了我一頓,送我回屋去,開始那會兒,妹妹見我大醉的樣子,覺得好玩,就笑。可是,上屋裡醉成一團的村民亂唱狂舞,妹妹馬上給嚇壞了。她摀住耳朵,像條鮑魚似地伏下身子,可她也還是忍受不了,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嗚咽起來。
後來,醉漢們開始唱歌,他們啞着嗓子唱那些猥褻鄙卑的歌,一直唱到後半夜,我氣急了,那是種狂暴的反社會情緒。我把妹妹抱在懷裡想安慰她,可是這時,我感到一種奇怪的亢奮。於是,我就和妹妹做愛了。」
我們都不說話。我們定定地躲在黑暗當中,屏住呼吸,彷彿要避開這血親之間莫大的恥辱和昭然于世的莫大的恐怖。如果鷹四的話可以相信,就是用石塊砸那可憐的姑娘的腦袋時,垂死的姑娘喊叫的:討厭,討厭!正是我想要喊出的話。可是,即使是這幾句喊叫,在淚眼朦朧之中,也重得令我感到骨銷肉散,在我痠痛的肉體裡面揮之不去。
「第
1次做愛時,酒醉一點也不能給我辯解。因為第
2天,我[[在清醒時]],也幹了同樣的事。」鷹四的聲音低得几乎聽不到,他緩緩地講下去。「開始妹妹對性交又討厭又害怕。
可是,她一點也不知道對我拒絶。我不是沒有覺到她忍受着痛苦,可慾望和恐懼叫我昏了頭,我無法從她的角度着想。為了不讓妹妹害怕,我就把伯父家收着的春畫拿出來,對她說,結婚以後人人都要這樣做的。可我最擔心的是我上學時妹妹一個人留在家裡,把這個秘密告訴伯父家裡人。
於是,我就對她說,一旦別人知道兄妹之間做了這事,兩個人就都要倒大霉的。還從辭典裡找出中世紀火刑的插圖給妹妹看。我還告訴她,只要不讓人知道,我們就可以不與別人結婚,兄妹兩個人幹這事,在一起過一輩子。我們倆都衷心希望這樣,所以我說,只要我們不讓別人看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這樣不也挺好。
事實上,我就是這樣考慮的。我相信,只要我和妹妹決心將來背離社會生活下去,那麼我們總該有自由做我們熱望的事情罷。從前妹妹似乎總是擔心,如果什麼時候我結了婚,她就只好一個人活下去了。而且我又告訴過她,媽媽在臨死以前還說,讓我們一起生活下去。
妹妹模模糊糊相信了,如果與我分開,她就無法再活下去。因此,我非常高興,因為我循循善誘簡單易懂地告訴她,我們要遠離開一切別人,兄妹兩個背離社會永遠一同生活下去,她竟然能夠理解和接受。於是,妹妹對做愛本是半推半就,現在卻主動要求我幹了。有段時間,可以說我們像一對幸福的戀人,過着異常完美的生活。
至少在那以後,我從來沒那樣幸福過。只要妹妹心情平靜,她就會勇敢無畏,從不沮喪。她還驕傲地說,要和我這樣一起幹下去,一直到死。但是……妹妹懷孕了,是伯母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