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樣的午飯,到晚飯之間又是每隔一個小時吃些燙麵蕎面片或快餐面,晚飯又重新燉一鍋羊棲菜、蘿蔔乾和魔芋的合煮食品,還有芋頭和大麥飯。這是她一天的食譜,這樣異常的食慾使她的體重在六年間增長了三倍,她現在還在繼續發胖。
此事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她的丈夫。要想確保她的胃所必要的食量並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這麼大量的快餐面是很大的支出。她靠做裁縫多少也有一點收入,不過這些努力在可怕的胃的需求面前,也只是杯水車薪。
村公所也不忍看著她們陷入困境,每月補助些伙食費,但即使是那樣仍無濟於事。
她自述自己不能長時間站着,一超過十五分鐘就感到疲勞。連業餘的裁縫也不能做好,一天几乎只能坐著。因為不能坐公共汽車,所以去紅十字醫院時,就只能麻煩卡車。晚上也睡不好,經常做夢。
鷹四正茫然不知所措時,阿仁的丈夫說由於這個原因,為了掙錢,把正房租借給了小學校的老師。不過已經和老師說好,鷹四他們停留期間,讓小學校老師們到值班室去住,希望鷹四能夠理解,原來這也許是阿仁的丈夫最操心的事。
「阿仁坐在獨間兒的入口旁邊的有木板的房間暗處,可並不是一副屈服于纏住自己的不幸的樣子!只是一遍遍重複着:肥胖太悲慘了,太悲慘了。阿蜜你們來這裡的時候,如果打算給阿仁帶禮物的話,大箱的快餐面肯定是最受歡迎的!」鷹四說。
出發前,妻子回娘家說了這件事。岳父儘管到了那個年齡還能理解這種滑稽又悲慘的怪事,真是一個有靈活性的難得的人。岳父按鷹四的吩咐從有關公司給我們送來半打大箱的快餐面,我和妻子是事先把送給「日本第
1肥婆」的食品用火車託運去之後才出發的。
我和妻子不停地走着。道路兩旁壓迫過來的所有森林總是以同樣表情向前方伸展着。這在我缺乏遠近感的一隻眼的視野裡,感覺好像是原地踏步一樣。
「天空怎麼看起來有些發紅啊?也許是因為我眼睛的緣故?不過,阿蜜,就算眼睛充血,東西看起來也不可能是染着紅色的吧!」
我仰起頭來,雖然能感覺到喬木叢陰森森地從兩側遮蓋過來的幻覺,可那狹窄的灰色天空上泛着紅色並不是幻覺。
「是晚霞。你的眼睛並不紅啊!」
「只要在城市裡,就不會培養出把這種顏色辨認為晚霞的能力,是嗎,阿蜜?」妻子辯解道。
「灰色中夾雜着紅色,就是在醫學辭典中看到的腦的原色照片的顏色。」
妻子的思維還在由不幸的記憶所構成的印象群中徬徨,從公共汽車上少年的光頭想到我們孩子的頭,然後想到頭蓋骨中被損壞的實質。醉酒的徵兆已經完全從妻子眼裡消失,充血消褪之後的眼睛成了兩個暗灰色的坑。妻子的面部皮膚排滿了像森林的檜樹葉似的密密麻麻而微細的鱗片。每當某種想法將要產生時,做為它的前兆,我的舌頭總是感到一種恐怖感的酸味。
一輛吉普車像一頭憤怒的野獸跑上掀起枯葉和泥土向我們開來。吉普車的接近使我的視野恢復了遠近感,我從踏步的感覺中解脫出來。
「阿鷹來接我們了!」
「可是,雪鐵龍哪去了呢?」我雖然從一直猛開過來的吉普車上看出了志願成為一名粗魯人的阿鷹的個性,可是為了反駁妻子那充滿明目張膽的喜悅的聲音,我發出了疑問。
「阿蜜,那是阿鷹!」妻子充滿確信地說服了我。
吉普車在離我和妻子五米遠的前面掀起赭土的浪花,車頭衝入林道旁邊的枯草叢,車的擋泥板緊擦着樹木停下,又以和前進同樣猛烈的速度後退,然後掉頭,停下。由於吉普車突然挺進,我伸出胳膊去,想要護住妻子,可妻子卻馬上躲開了,我的胳膊只好難堪地伸直着耷拉下去。我希望從吉普車的駕駛室裡扭着身子探出頭來的鷹四沒有看到這些。
「嗨,菜采嫂,嗨,阿蜜。」鷹四快活地打着招呼。他穿著兜帽搭肩的膠皮鬥蓬,像個消防隊員。
「謝謝你,阿鷹。」妻子第
1次恢復了在公共汽車裡完全失去了的生氣,朝弟弟微笑着。
「聽說橋壞了?」
「可不是嘛。我們的雪鐵龍好不容易總算開到了山谷,可是要是來接你們,把雪鐵龍重新拖出來可實在是麻煩。所以我把森林監督員的吉普車借來了。那個森林監督員還記得我,連膠皮鬥蓬都借給我了。」鷹四單純地誇耀着自己。
「阿蜜,你坐後面。菜采嫂還是坐前面好。」
「謝謝,阿鷹。」
「行李是星男搬的。只是過橋時扛着過去,到那邊可以用雪鐵龍了。」鷹四邊說邊開動了吉普車,卻和遇到我們之前的駕駛完全相反,小心謹慎。
「阿仁怎麼樣?」
「剛看見她的時候嚇了我一跳,不過除了有時看起來醜得可怕之外,不如說她胖乎乎的臉顯得很年輕,感覺很好。在超過四十歲的山谷婦女中還是很有魅力的。哈哈。現在最小的孩子就是在她發胖之後生的,所以對於阿仁的丈夫來說,超過一百公斤的妻子也是有性魅力的呀。」
「生活好像挺苦的吧?」
「並不像報紙報道得那麼糟糕。報社記者是被她丈夫那極度憂傷的面孔騙了,我們也是一樣。說起來,他們生活不很緊張,因為住在山谷的朋友們給阿仁送來了各種各樣的食物。至于山谷中那群吝嗇的傢伙為什麼會六年來堅持這樣,我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