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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說一說立足於這種新人道主義而提出代替方案的喬治·F·凱南近來的工作。收在他的《核的迷妄》的論文之一,是他于
1982年寫的「基督教徒對於軍備競賽的意見」一文。他無論在信仰方面或者宗教學識方面,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基督教徒而已,然而他卻對這個問題開始說話了。他不怕招來那些簡單幼稚的批評,那確切的原理同對和平毫不動搖的信條很好的結合,表明了經驗豐富的這位外交官近來發言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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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南首先明確表示,以往的常規武器,儘管它非常可憎,然而它具有合理的目的和服役於政策的性格,但是核武器的性質與此根本不同,可稱之為不合理武器。凱南曾經預料過,這種想法有的人不會接受。退一百步來說,如果不是這樣,核武器同常規武器一樣也必須遵守國際法。於是他提問:核武器系統難道真是遵守國際法而受其約束的武器系統麼?
殺傷非戰鬥人員,以往的戰爭中,由於事故、不小心或者感覺遲鈍、無視周圍環境等等,也難以避免,但是核武器卻是不可避免地殺傷非戰鬥人員。凱南說,即使動用核武器者並無殺傷非戰鬥人員的意圖,但是大量非戰鬥人員無可避免地被殺傷。「當然,還有更壞的,從我看到的基督教徒的觀點來說根本無法理解的是,用無辜的人為他們政府的政策作人質,用應該罰他們政府的方法處罰人質,併為此作好準備,以及施加威脅。」凱南還提到,前面提到的謝爾以及許多科學家曾發出警告:核武器爆炸,不僅對於北半球,而是對於整個地球繼承下來的文明給予嚴重破壞,將來無法進行再創造。
「我們所談的文明,並非只為我們這一代人所有。我們不是它的所有者,不過僅僅是保管者而已。因為它比我們無限大,無限重要。它是整體,我們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
它不是我們建設起來的,而是出自別人之手,我們並沒有參與創造,而是繼承者,是被授與者,是和下述不言自明的義務一起被授與的。這不言自明的義務就是對它慈愛,善加保護,使它發展,更希望它日新月異地不斷改良,妥善地交給我們的後來者們。」
凱南說:我們的父輩祖輩為文明作出貢獻,那不僅是他們努力的結果,也是他們的希望與信條所賜。如果把這文明全部破壞,那就使我們父祖輩的生命,以及他們曾經象徵地顯示了人類過去的一切變得毫無意義,而且也有違基督的「敬父母」之教。
那樣的事我絶對不作。我是希望自己決非不公正而又無感謝之心的人。考慮這些,就覺得用核武器對待別人
也就是對待我們不知道,也從未見過,根本不能由別人決定他們是有罪還是無辜的人們
併為此作準備,以核武器使一切文明處于危險狀態,根本不顧我們這一代人類的安全,不顧我們承認的利害,不顧文明史上曾經發生過以及文明的未來等等,這簡直是傲慢褻瀆和侮辱神靈!怪物式的次元的侮辱,只能看作對神的侮辱!
以為人類之後的地球統治者總比愚蠢的人賢明,總而言之希望除人類之外別的什麼統治地球,這種企圖和想法,即使我這個無宗教信仰的人也認為,這純粹是怪物式的次元的侮辱。□ 作者:大江健三郎生的定義七、接受教育的能力
我的故鄉的縣裡有教師的集會,約我前往講演。從印刷的材料上看,主辦單位的領導和我之間,對於戰後民主主義教育的評價,我感到在看法上似乎有些分歧。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我對於實行新制中學、新制高中的地方,同那些從事教學工作的年輕教師們談話一事頗感興趣,況且懇談會上還能聽到他們的反應,所以主動地接受了邀請。
因為是對教師們講演,當然想講講自己對教育的想法。對於教育,過去沒有多談談,多寫寫,但是我還是有自己的看法的。就在準備講稿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個問題。自己確實對教育一直關心,但那是把自己置於受教育者的位置上,所以覺得教育的確令人喜歡,是做人必備的行為的觀點。
從來沒有把自己置於教育者的位置上,為此而設身處地地思考過。
我對正岡子規①一直重視,原因主要不是因為他留下來的作品,主要是欽佩他的為人。這位文學形式的變革者,也就是短歌和徘句的革新者。正岡子規的思想與行動
主要不是通過他的歌論、徘句,而是講授蕪村②的講義,在歌會、徘句會上的談論記錄,以及寫給門下弟子那些懇切叮嚀的信件,這些更能打動讀者之心
給我的印象極其深刻。我愛誦的短歌是佐夫和節,徘句為虛子。
子規的短歌、徘句,無一不是成功之作,他為了使它們給人以天籟之聲的感受,力求聲調優美無與倫比,這也許是他短命的緣故。實際上我是在子規逝世之後才常有如此感懷,被他那難分生涯、人格、個性的短歌和徘句吸引的。對於藝術上的俄羅斯形式主義為主,以方法論為自己準則的我來說,簡直是有些滑稽,但實際上確實如此。加上我置身于經常和子規交談與書信往來的他那門人弟子們之間,談論他們之間的談話和書信內容,所以實際上我是一個受他教育的人,也就是以一位受教育者理解他的。
因此,我也理所當然地瞭解了子規當之無愧的導師所具備的一位教育者的一切性格。
①正岡子規(
18671902),別名獺祭書屋主人。生於愛媛縣松山市。東京大學國文系中途退學。徘句改革運動的提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