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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村莊=國家=小宇宙的老人們把戶籍簿放在峽谷的水底,躲開戰鬥地帶,全員越過「死人之路」,穿過原生林,到達外面,然後潛入大城市,失掉戶籍的人難道就找不到求生之路了嗎?破壞人率領的創建者們從建國以來經過漫長時期之後,難道就必須于此時此刻發表村莊=國家=小宇宙最後的解散宣言嗎?
但是我們當地的老人們選擇的卻是與此相悖的道路。按照選擇的這個方面思考,妹妹,它使人感到,他們這種選擇是按照出現於他們夢中的破壞人的指令行事的。峽谷和「在」的所有人們用一直持續下來的戶籍二重制的策略對待大日本帝國,並用它的軍隊證明它的存在,所以才打了五十天,即五十天戰爭。儘管在國家權力劃定的國境綫之內,卻一再聲稱和大日本帝國無關係,如不殺掉它二分之一的人就不能足以使它毀滅的這個反國家的存在,就是這個村莊=國家=小宇宙。
它為了向大日本帝國顯示它的存在,他們在夢中存在的破壞人的指揮之下進行了頑強的戰鬥。他們之所以投降,並不是因為沒有抵抗力,而是對於已經絶望的「無名大尉」那完全應該看作戰爭犯罪的戰術的運用者,站在原生林的一方對他表示抗議。作為投降儀式而舉行的戶籍簿的交接,倒成了表明村莊=國家=小宇宙真正存在的形式,充滿威嚴的一次示威。
由此而引起是戶籍裁判。如果站在「無名大尉」的立場來說,應該說,他是按照他自己的道理,進行了符合該人始終一貫的作戰指揮。五十天戰爭爆發當時,他完全陷于村莊=國家=小宇宙的謀略之中,他作為業已喪失混成一連的團部第
2次派遣隊的指揮者,和敵方指揮官縱橫周旋反覆奮戰,終於使強敵屈服,他本人甘願承擔初戰不利的責任,於是這位「無名大尉」沒有給別人留下記憶而實現了自我消滅,不然,團部也無法向大元帥陛下負責。所謂五十天戰爭,是通過夢來指揮而實際並不存在的破壞人,和戰爭期間一直力求使自己化為烏有而實際上也確實如此行事的「無名大尉」之間的戰爭,也是只有象徵性與實在性非常明顯的兩個指揮官之間的戰爭。
妹妹,我認為五十天戰爭中,夢的指揮官和先化為烏有的指揮官手下,全是各有活着的肉體的人們從事戰斗的,而他們的存在和兩個指揮官的意義比較起來反倒並不重要。
作為村莊=國家=小宇宙的神話與歷史的寫作者,我以為只要從這個戰爭的內在結構來看這個問題,倒覺得它是自然而然的事,只存在於人們夢中的破壞人的應有狀態和峽谷的「無名大尉」的應有狀態,這兩者之間,隨着這五十天戰爭的進展,可以看出明顯的類似關係。這種類似關係就像事物的表與裡,也就是兩者已經加上正與負的記號相對應的類似一般。也就是說,破壞人在人們的夢中出現傳達作戰指示,而「無名大尉」也是經常只是在夢中考慮自己作戰結果如何。這個沉默寡言剛毅的職業軍人,從來不談他似睡非睡中一直作夢的事,他也不允許他的部下過問這種事,所以他作了什麼夢不過是他自己說出來的片斷而已。
在這期間,「無名大尉」睜着眼睛的時候也大作其白日夢了,對他敬佩的部下官兵甚至懷着不安的心情把他叫醒。那還是五十天戰爭已經到了最終階段的時候,軍醫說:「啊,從進駐盆地那天起,連長就作白日夢了,當時我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進駐盆地的第
1天,滿是經過長期水泡過痕跡的峽谷裡,一大早兵不血刃進駐峽谷的官兵們,等待設于小學教職員室的連部作戰會議的結果,雖是早晨,但天氣很熱,大家只好站在操場上休息。峽谷到處都被黑泥弄得很臟,臭黑泥雖然在強烈的陽光照射之下,但是看不出什麼時候才幹得了,連能夠坐下來歇一歇的地方也找不到。這樣,待命的士官和士兵們無不被厭煩和着急弄成鬆懈狀態,然而在這種情況之下,有一個可作補償而大可回味的條件。那就是再也不用擔心溯行而來的期間最使他們緊張的第
2次洪水的危機,以及從森林茂密的樹叢中打來的黑槍,現在這種恐懼已經解消了。
他們感到已經再也沒有繼續下去的作戰行動了。儘管士兵和士官們沒有忘記五天之前他們為戰友收屍,那膨脹的屍體發出的奇臭,殘留在自己滿是污泥的身上,混成一連全軍覆滅的念頭仍然未消,但是他們希望軍官們馬上出現在臨時連部的門前,宣佈說,這是一次大規模的演習,下午就回團部。雖然這樣,帶著這一身臭泥回營,也想象不出有什麼值得愉快的。
但是,十二點整,面帶緊張神色的軍官們走出連部,指示說,從今天算起,要在這峽谷駐紮十天,為了達到整頓治安的目的,要徵用房屋,以應工作需要。然而不能分散到「在」沒有遭洪水浸泡的房屋,必須集中住在峽谷的民房才行。這樣,也就等於把徵用的民房徹底打掃一遍,從被災狀況中恢復舊貌的純粹義務服務的行為。因為全連官兵一律住在狹窄的峽谷裡,所以凡是能夠修復的房屋都沾了士官和士兵們勞動的光。
太平洋戰爭的時候,我仍然從我們當地的大人們身上看到對於軍隊小心應對的態度,我以為,大人們這種態度的根源就在於,五十天戰爭弄得臭泥污染的自己的家宅,是被前來攻擊他們因作戰而死的官兵們的戰友給修復的,其中有令人啼笑皆非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