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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 128 / 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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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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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我從他的構思當中意外地發現他把我的下意識當作幸運的事情了。而且,我看出這位有點兒肥胖的中等個子訊問官雖然外表裝作平庸,但他絶不魯鈍,所以,我靜等那些哄堂大笑的戰士們靜下來。

「我三十八歲,是八歲的森的父親。如果你想掌握基本的數字,就由這裡出發吧。後來,我和森發生了」轉換「,我返老還童變成二十歲,森也成長到二十歲了。這不是很簡單的算數麼?」


  

「因為革命家反對任何歧視,所以,我這句話也並不是為了歧視才使用的。你是‘癲癇’病?由於這種病才頭腦出了問題?當然,我們作為革命家,對精神病患者一般是不歧視的……」

「那並不是你所謂的措詞不當而造成的下意識的錯誤,而是你十分清醒的神志造成的歧視。我是受過某些歧視的呀。我想讓你們明白的是很簡單的事呀,如果你們還有理解的精神的話!森為了他的事業的初步成功,帶著你們黨派裡的女學生走了。但是,要實現他的事業就必須實現‘轉換’的使命,在這一點上,它才具有意義。

這和你們的黨派對敵對的黨派所做的歧視的姿態是沒有關係的。森不是你們的戰士!……直到現在,你們對‘大人物A’也沒做出明確的評價吧。你們宣稱‘大人物A’為了讚揚襲擊者而召開大會,可是你們至今還沒有關於‘大人物A’的評價?對於你們來說,‘大人物A’實際上是什麼人物?他為什麼必須遭受襲擊?如果你們已經認識了這個道理,為什麼在森動手之前你們不去幹?」我如此據理陳詞時,一直盯着訊問官的眼睛,因為有句老話說要靠毅力制服狗,就得死盯住它呀。哈哈。

他那圓鼻子頭的周圍好像忽然充血,不知在什麼時候用偏振光鏡排除了我的目光似的露出了滿臉冷漠。也就是對我今後即將遭遇的慘事的冷漠。與此同時,他身後那些笑得沒勁兒了的人們卻一致向我表示了敵意。他們一動也不動,從身上冒出強烈的臭味兒,彷彿馬上就要抓起鋼管,給我身上戳出上百個內出血的血斑來。

「你們不要挑撥森的父親,也不要煽動年輕人啦。」「志願調解人」機靈地進行他的專職工作了。「森的父親確實是襲擊‘大人物A’的那個人的親人。至於他怎樣想,就憑他去想好了。

只要那想法對運動有利……森的父親可是有用的人呀。因為你們雖然能夠瞞哄官方把森帶進大學,但是,他發言時需要森的父親當翻譯呀。森的父親是唯一能勝任這項工作的人啊!」

「戰士森,來到大學裡了。」訊問官若無其事地說道。「他說話時,頭部的創傷確實產生震動,所以,演講時恐怕需要人幫助的。……戰士森確實克服困難完成了義務,可是他沉默寡言啊。」

「沒有反對意見!」一陣強烈的共震,震顫得覆蓋着木板的玻璃嘩啦嘩啦響。

我覺得那個發出像鈍器似的粗笨而又沉悶的聲音的、由於用力過猛而目光獃滯的戰士是個無法忍受的卑劣的傢伙!而且,……特別是因為我出於十八歲的魯莽,終於對那個引誘青年的、而且是利用森來做那事的小官僚遏止不住憤怒,顧不得腳下蹣跚就向他打去!

「把我的森還給我!」我尖聲尖氣地喊叫。「我不許你們把森叫做我們的戰士!把森還給我!」

可是,我把話全都喊完了麼?我的拳頭指向的目標的那顆人頭霎時間低下去了,從他兩旁跳出兩個相似形的機器人,把我給掀到一旁去了!我的後腦勺撞在覆蓋玻璃的木板上,證明了那木板的有效性之後,滾倒在地板上了。雖然沒斷氣,但是,我充分地體驗了疼痛,我佯裝昏迷不省了。這種士兵的暴力和湄公河三角洲的電影一樣,除了在不高興的臉上現出的厭惡之外,彷彿在能量的源泉上還有不可抗拒的龐然大物呢。四

我保持了一會兒這種佯裝的昏厥狀態,……因為在別人的眼裡那和人事不省是等價的。哈哈。但是,我能夠未被刻薄的或者執拗的檢查發現我已恢復神志,從而再次真的使我昏迷而且陷入可能被打殺的絶境,那多虧「志願調解人」的足智多謀了。「志願調解人」準確地判斷了情況,並且迅速地採取了行動。


  

他首先把我原地不動地放在地板上,然後,他自己以曾經隱匿過戰士森的身分,強調他有權和森見面。結果,那些人都走出監禁室,只留下一個監視的人。

我的頭部挨在地板上,從耳、鼻裡流出的血上粘了舊的塵土、又粘了新的塵土。如果不是隔着散髮油墨和汽油味兒的臟廣告紙,監視的人看見我受傷的頭部直接挨在地板上的情形就會發現我已經注意他了。這時,隨着肉體的痛苦,另外一種感覺也來逼迫我了。那是一種根本性的懷疑。

它在我閉住眼睛時的黑線似的視野裡,以竄改聖經的往事的形式出現了。《鷄鳴之前,汝應三次否定「轉換」的自身》,汝並不是我,而是森呀。我懷疑森已經忘記了「轉換」的使命,和那個女學生一塊兒變成稱呼他為我們的戰士的那些傢伙們的同夥了!

我一直以為森襲擊「老闆」是他為了完成使命而邁出的

1步,而且我也為了繼續他的工作而開始活動並且被打倒在地,但是,這不都是我一個人唱的獨角戲麼?難道森不是由於「轉換」為二十八歲的肉體找到了性伴侶的女學生,僅僅作為性關係的回報才接受女學生的指示才去襲擊「老闆」的麼?他們說襲擊之後立刻收到了女學生的報告,不也恰恰就是證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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