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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人又問他究懷何意?式申說道:「天子方誅伐匈奴,愚以為賢吏宜死節!富民宜輸財,然後匈奴可滅。臣非索封,頗懷此志,故願輸財助邊,為天下倡。此外卻無別意呢。」使人聽說,返報朝廷,時丞相公孫弘,尚未病歿,謂式矯情立異,不宜深信,乃擱置不報。
弘不取卜式,未嘗無識。及弘已逝世,式又輸錢二十萬,交與河南太守,接濟移民經費,河南守當然上聞,武帝因記起前事,特別嘉許,乃召式為中郎,賜爵左庶長。式入朝固辭,武帝道:「汝不必辭官,朕有羊在上林中,汝可往牧便了。」式始受命至上林,布衣草履,勤司牧事。
約閲年餘,武帝往上林遊覽,見式所牧羊,並皆蕃息,因連聲稱善。式在旁進言道:「非但牧羊如是,牧民亦應如是,道在隨時省察,去惡留善,毋令敗群!」漸漸干進,意在言中。武帝聞言點首,及回宮後,便發出詔旨,拜式為緱氏令。式至此直受不辭,交卸牧羊役使,竟接印牧民去了。
可見他前時多詐。
武帝因賦稅所入,足敷兵餉,乃覆議興師北征,備足芻糧,乘勢大舉。元狩四年春月,遣大將軍衛青,驃騎將軍霍去病,各率騎兵五萬,出擊匈奴。郎中令李廣,自請效力,武帝嫌他年老,不願使行。經廣一再固請,方使他為前將軍,令與左將軍公孫賀,右將軍趙食其,後將軍曹襄,盡歸大將軍衛青節制。
青入朝辭行,武帝面囑道:「李廣年老數奇,音覊,數奇即命蹇之意。毋使獨當單于。」青領命而去,引着大軍出發定襄。沿途拿訊胡人,據雲單于現居東方,青使人報知武帝。
武帝詔令去病,獨出代郡,自當一面。去病乃與青分軍,引着校尉李敢等,麾兵自去。這次漢軍出塞,與前數次情形不同,除衛霍各領兵十萬外,尚有步兵數十萬人,隨後繼進,公私馬匹計十四萬頭,真是傾國遠征,志在平虜,當有匈奴偵騎,飛報伊稚斜單于,單于卻也驚慌,忙即準備迎敵。趙信與單于畫策,請將輜重遠徙漠北,嚴兵戒備,以逸待勞。
單于稱為妙計,如言施行。
衛青連日進兵,並不見有大敵,乃迭派探馬,四出偵伺。嗣聞單于移居漠北,便欲驅軍深入,直搗虜巢。暗思武帝密囑,不宜令李廣當鋒,乃命李廣與趙食其合兵東行,限期相會。東道迂遠,更乏水草,廣不欲前往,入帳自請道:「廣受命為前將軍,理應為國前驅,今大將軍令出東道,殊失廣意,廣情願當先殺敵,雖死不恨!」青未便明言,只是搖首不答。
廣憤然趨出,怏怏起程。趙食其卻不加可否,與廣一同去訖。青既遣去李廣,揮兵直入,又走了好幾百里,始遇匈奴大營。當下紮住營盤,用武剛車四面環住,武剛車有巾有蓋,格外堅固,可作營壁,系古時行軍利器。
營既立定,便遣精騎五千,前去挑戰,匈奴亦出萬騎接仗。時已天暮,大風忽起,走石飛沙,兩軍雖然對陣,不能相見。青乘勢指麾大隊,分作兩翼,左右併進,包圍匈奴大營。匈奴伊稚斜單于,尚在營中,聽得外面喊殺連天,勢甚洶洶,一時情虛思避,即潛率勁騎數百,突出帳後,自乘六騾,徑向西北遁去。
此外胡兵仍與漢軍力戰,兩下里殺了半夜,彼此俱有死傷。漢軍左校,捕得單于親卒數人,問明單于所在,才知他未昏即遁,當即稟知衛青,青急發輕騎追躡,已是不及。待到天明,胡兵亦已四散,青自率大軍繼進。急馳二百餘裡,才接前騎歸報,單于已經遠去,無從擒獲,惟前面寘顏山有趙信城,貯有積穀,尚未運去等語。
青乃徑至趙信城中,果有積穀貯着,正好接濟兵馬,飽餐一頓。這趙信城本屬趙信,因以為名。
漢軍住了一日,青即下令班師,待至全軍出城,索性放起火來,把城毀去,然後引歸,還至漠南,方見李廣趙食其到來。青責兩人逾限遲至,應該論罪,食其卻未敢抗議。獨廣本不欲東行,此時又迂迴失道,有罪無功,氣得鬚髯戟張,不發一語。始終為客氣所誤。
青令長史賫遺酒食,促令廣幕府對簿,廣憤然語長史道:「諸校尉無罪,乃我失道無狀,我當自行上簿便了!」說著,即趨至幕府,流涕對將士道:「廣自結髮從戎,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有進無退,今從大將軍出征匈奴,大將軍乃令廣東行,迂迴失道,豈非天命!廣今已六十多歲,死不為夭,怎能再對刀筆吏,乞憐求生?罷罷!廣今日與諸君長別了!」說至此,即拔出佩刀,向頸一揮,倒斃地上。小子有詩嘆道:
老不封侯命可知,年衰何必再驅馳?
漠南一死終無益,翻使千秋得指疵。
將士等見廣自剄,搶救無及,便即為廣舉哀。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再詳。
本回類敘諸事,無非為北征起見。渾邪王之入降,喜胡人之投誠也,長安令之擬斬,怒有司之慢客也;用計臣以斂財,進酷吏以司法,竭澤而漁,迫以刑威,何一不為籌餉征胡計乎?暴利長之獻馬,與卜式之輸財,皆揣摩上意,乃有此舉。
獨汲黯一再直諫,最得治體,禦夷以道,救人以義,漢廷公卿,無出黯右,惜乎其碩果僅存耳。若李廣之自請從軍,全是武夫客氣,東行失道,憤激自戕,非不幸也,亦宜也。而衛青固不足責雲。
第7十一回 報私仇射斃李敢 發詐謀致死張湯卻說李廣因失道誤期,憤急自剄,軍士不及搶救,相率舉哀。就是遠近居民,聞廣自盡,亦皆垂涕。廣生平待士有恩,行軍無犯,故兵民相率畏懷,無論識廣與否,莫不感泣。廣從弟李蔡,才能遠出廣下,反得從征有功,封樂安侯,遷拜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