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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八年二月,為太子衷納妃佳期。坤宅是相府豪門,紛華靡麗,不消細說,只忙煞了一班官僚,既要兩邊賀喜,又要雙方襄禮,結果是蠢兒醜女,聯合成雙,也好算是無獨有偶,天賜良緣了。調侃得妙。武帝見新婦面目,果如所料,心中不免懊悔,好在兩口兒很是親熱,並無忤言,也樂得假痴假聾,隨他過去罷了。
惟郭槐因女入東宮,非常貴顯,因欲往省李氏,自逞威風。充從旁勸阻道:「夫人何必自苦,彼有才氣,足敵夫人,不如勿往。」郭槐不信,令左右備了全副儀仗,自坐鳳輿,呼擁而去。行至李氏新室,李氏不慌不忙,便服出迎。
槐見她舉止端詳,容儀秀雅,不由的竦然起敬,竟至屈膝下拜。李氏亦從容答禮,引入正廳,談吐間不亢不卑,轉令郭槐自慚形穢,侷促不堪。多去獻醜。勉強坐了片刻,便即告辭。
李氏亦不願輓留,由她自歸。她默思李氏多才,果如充言,倘充或一往,必被李氏覊住,因此防閒益密,每遇充出,必使親人隨着,隱為監督。傍晚必迫充使歸,充無不如命,比王言還要敬奉,堂堂宰相,受制一婦,乃真是可愧可恨哩。回應荀勖語,悚人心骨。
充母柳氏,素尚節義,前聞成濟弒主,尚未知充為主使,因屢罵成濟不忠,家人俱為竊笑。充益諱莫如深,不敢使母聞知。會柳母老病不起,臨危時由充入問:「有無遺囑?」柳母長嘆道:「我教汝迎李新婦,汝尚未肯聽,還要問甚麼後事哩?」遂瞑目長逝。充料理母喪,仍不許李氏送葬,且終身不復見李氏。
長女荃抑鬱成瘵,也即病終。不忠不孝不義不慈,充兼而有之。還有一件賈府的醜史,小子也連類敘下,免得斷斷續續,迷眩人目。自賈女得為太子妃,充位兼勛戚,復進官司空尚書令,領兵如故。
當時有一南陽人韓壽,為魏司徒韓暨曾孫,系出華冑,年少風流,才如曹子建,貌似鄭子都,乘時干進,投謁相門。賈充召令入見,果然是翩翩公子,丰采過人,及考察才學,更覺得應對如流,言皆稱意。充大加歎賞,便令他為司空掾,所有相府文牘,多出壽手,果然文成倚馬,技擅雕龍。相國重才,格外信任,每宴賓僚,必令壽與席,充作招待員。
壽初入幕,尚有三分拘束,後來已得主歡,逐漸放膽,往往借酒鳴才,高談雄辯,座中佳客,無不傾情。好容易物換星移,大小宴不下數十次,為了他議論風生,遂引出一位繡閣嬌娃,前來竊聽。一日賓朋滿座,壽仍列席,酒酣興至,又把這飽學少年,傾吐了許多積愫,偏那屏後的錦帷,無風屢動,隱約逗露嬌容,好似芍藥籠煙,半明半滅。韓壽目光如炬,也覺帷中有人偷視,大約總是相府婢妾,不屑留神。
誰知求凰無意,引鳳有心,帷間的嬌女兒,看這韓壽丰采麗都,幾把那一片芳魂,被他勾攝了去。等到酒闌席散,尚是獃獃的站着一旁,經侍婢呼令入室,方纔怏怏退回。既入房中,暗想世上有這般美男子,正是目未曾睹,若得與他結為鴛侶,庶不至辜負一生。當下問及侍婢,謂席間少年,姓甚名誰?侍婢答稱韓壽姓名,並說是府中掾吏。
那嬌女兒既是一喜,又是一憂,喜的是蕭郎未遠,相見非難,憂的是綉闥重扃,欲飛無翼。再加那脈脈春情,不堪外吐,就使高堂寵愛,究竟未便告達,因此長吁短嘆,抑鬱無聊,鎮日裡偃息在床,不思飲食,竟害成一種單思病了。倒還是個嬌羞女子。
看官道此女為誰?就是上文說過的少女賈午。午自胞姊出嫁,閨中少了一個伴侶,已覺得無限寂寥,蹉跎蹉跎,過了一兩年,已符乃姊出閣年齡,都下的公子王孫,哪個不來求婚,怎奈賈充不察,偏以為只此嬌兒,須要多留幾年,靠她娛老。俗語說得好:「女大不中留。」賈午年雖尚稚,情竇已開,聽得老父拒婚,已有一半兒不肯贊成,此次復瞧見韓壽,不由的惹動情魔,懨懨成病。
賈充夫婦,怎能知曉?總道她感冒風寒,日日延醫調治,醫官幾番診視,未始不察出病根,但又不便在賈充面前,唐突出言,只好模模糊糊的擬下藥方,使她煎飲。接連飲了數十劑,毫不見效,反覺得嬌軀越怯,癥候越深。治相思無藥餌。充當然憂急,郭槐更焦灼萬分,往往遷怒婢女,責她們服侍不周,致成此疾。
其實婢女等多已窺透賈午病源,不過似啞子吃黃連,無從訴苦,就中有個侍婢,為賈午心腹,便是前日與午問答、代為報名的女奴。她見午為此生病,早想替午設法,好做一個撮合山,但一恐賈午膽怯,未敢遽從,二恐賈充得聞,必加嚴譴,所以逐日延挨,竟逾旬月。及見午病勢日增,精神亦愈覺恍惚,甚至夢中囈語,常喚韓郎,心病必須心藥治,不得已冒險一行,潛至幕府中往見韓壽。壽生性聰明,驀聞有內婢求見,已料她來意蹊蹺,當下引入密室,探問情由。
來婢即據實相告,壽尚未有室,至此也驚喜交並,忽轉念道:「此事如何使得?」便向來婢答覆,表明愛莫能助的意思。來婢愀然道:「君如不肯往就,恐要害死我嬌姝了。」壽又覺心動,更問及賈女容色,來婢舌上生蓮,說得人間無二,世上少雙,壽正當好色,怎能再顧利害,便囑來婢返報,曲通慇勤。婢當即回語賈午,午也與韓壽情意相同,驚喜參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