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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更為午設謀,想出往來門徑,令得兩下私會。午為情所迷,一一依議,乃囑婢暗通音好,厚相贈結,即以是夜為約會佳期。彼此已經訂定,午始起床晚妝,勻粉臉,刷黛眉,打扮得齊齊整整,靜候韓郎。該婢且整理衾裯,熏香添枕,待至安排妥當,已是更鼓相催,便悄悄的踅至後垣,屏急待着。
到了柝聲二下,尚無足音,禁不住心焦意亂,只眼巴巴的望着牆上,忽聽得一聲異響,即有一條黑影,自牆而下,仔細一瞧,不是別物,正是日間相約的韓幕賓。婢轉憂為喜。私問他如何進來?韓壽低語道:「這般短牆,一躍可入,我若無此伎倆,也不敢前來赴約了。」畢竟男兒好手。
婢即與握手引入,曲折至賈午房中。午正望眼將穿,隱幾欲寐,待至繡戶半開,昂頭外望,先入的是知心慧婢,後入的便是可意郎君,此時身不由主,幾不知如何對付,才覺相宜。至韓壽已趨近面前,方慢慢的立起身來,與他施禮。斂衽甫畢,四目相窺,統是情投意合,那婢女已出戶自去,單剩得男女二人,你推我輓,併入歡幃。
這一宵的恩愛纏綿,描摹不盡。最奇怪的是被底幽香,非蘭非麝,另有一種沁人雅味。壽問明賈午,方知是由西域進貢的奇香,由武帝特賜賈充,午從乃父處乞來,藏至是夕,才取出試用。壽大為稱賞,賈午道:「這也不難,君若明夕早來,我當贈君若干。」壽即應諾,待曉乃去。俟至黃昏,又從原路入室,再續鸞交。賈午果不食言,已向乃父處竊得奇香,作為贈品。這一段便是賈女偷香的故事,小子有詩詠道:
逾牆鑽穴太風流,處子貪歡甘被摟。
莫道偷香原韻事,須知淫賤總包羞。
究竟兩人歡會情狀,後來被人知曉否,容至下回續詳。
閲坊間舊小說,言情者不可勝計,多半是說豪府佳人,傾情才子,即如前清時代之袁簡齋,亦有「美人畢竟大家多」之句,是皆懸空揣擬,不足取信。試觀賈充二女,即可略見一斑,充固權相也,二女為相府嬌娃,應該饒有美色,乃南風短而黑,午雖較乃姊為優,史冊中究未嘗稱美,度亦不過一尋常女子耳。所可信者權奸之門,往往無佳子女,如南風之配儲君,而其後淫亂不道,卒以亂國,如午之私諧韓壽,而其後嗣子不良,亦致赤族。女子之足以禍人,固不必其盡為尤物也。
本回專敘賈充二女,實為後文亡國敗家之伏筆,且舉其奸醜情狀,首先揭出,俾閲者知始謀不正,後患無窮,騙婚不足取,偷香亦豈可效尤乎?
第三回楊皇后枕膝留言 左貴嬪攄才上頌
卻說韓壽得了奇香,懷藏回寓,當然不使人知,暗地收貯。偏此香一着人身,經月不散。壽在相府當差,免不得與人晉接,大眾與壽相遇,各覺得異香撲鼻,詫為奇事。當下從旁盤詰,壽滿口抵賴,嗣經同僚留心偵察,亦未見有什麼香囊,懸掛身上,於是彼此動疑,有幾個多嘴多舌的人,互相議論,竟致傳入賈充耳中。
充私下忖度,莫非就是西域奇香,但此香除六宮外,唯自己得邀寵賫,略略分給妻女,視若奇珍,為什麼得入壽手?且近日少女疾病,忽然痊癒,面目上饒有春色,比從前無病時候,且不相同,難道女兒竟生斗膽,與壽私通,所以把奇香相贈麼?惟門闥森嚴,女兒又未嘗出外,如何得與壽往來?左思右想,疑竇百出,遂就夜半時候,詐言有盜入室,傳集家僮,四處搜查,僮仆等執燭四覓,並無盜蹤,只東北牆上,留有足跡,彷彿狐狸行處,因即報達賈充。充愈覺動疑,只外面不便張皇,仍令僮役返寢,自己想了半夜,這東北牆正與內室相近,好通女兒臥房,想韓壽色膽如天,定必從此入彀。是夕未知韓壽曾否續歡,若溜入女寢,想亦一夜不得安眠。俄而晨鷄報曉,天色漸明,充即披衣出室,宣召女兒侍婢,秘密查問,一嚇二騙,果得實供,慌忙與郭槐商議。
槐似信非信,復去探問己女,午知無可諱,和盤說出,且言除壽以外,寧死不嫁。槐視女如掌中珠,不忍加責,且勸充將錯便錯,索性把女兒嫁與韓壽,身名還得兩全。充亦覺此外無法,不如依了妻言,當下約束婢女,不准將醜事外傳,一面使門下食客,出來作伐,造化了這個韓幕賓,乘龍相府,一番露水姻緣,變做長久夫妻,諏吉入贅,正式行禮,洞房花燭,喜氣融融,從此花好月圓,免得夜來明去,尤妙在翁婿情深,竟蒙充特上薦牘,授官散騎常侍,妻榮夫貴,豈不是曠古奇逢嗎?若使斷章取義,真是天大幸事。話分兩頭。
且說安平王司馬孚,位尊望重,進拜太宰,武帝又格外寵遇,不以臣禮相待,每當元日會朝,令孚得乘車上殿;由武帝迎入阼階,賜他旁坐。待朝會既畢,復邀孚入內殿,行家人禮。武帝親捧觴上壽,拜手致敬。孚下跪答拜,各盡義文。
武帝又特給雲母輦,青蓋車,但孚卻自安淡泊,不以為榮;平居反常有憂色,至九十三歲,疾終私第,遺命諸子道:「有魏貞士河內司馬孚,字叔達,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若一,當衣以時服,殮用素棺。」諸子頗依孚遺囑,不敢從奢。凡武帝所給厚賻,概置不用。武帝一再臨喪,弔奠盡哀,予謚曰憲,配饗太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