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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純這一氣,才是非同小可,難為他急中有智,猛記得秋月的房,有一道後門,平時總不上閂的,不如繞道那門進去,看這姦夫淫婦,望哪裡逃。心中如此想,兩隻腳,便不知不覺的,繞到後門,輕輕一推,果然沒有閂着。李純一腳跨了進去,卻不料門口還蹲着一個什麼東西,黑暗頭裡,把李純絆了一下,一個狗吃屎,跌倒在地。這一來,不打緊,把裡面一對痴男怨女,驚得直跳起來,異口同聲的喚道:「李媽!李媽!」原來李媽正是秋月派在門口望風的人,方纔絆李純一交的,便是這個東西。
她因望風不着,得便打個盹兒,此之謂合當有事。做夢也想不到這位李大帥,會在她打盹頭裡,跑了進來,恰巧又壓在自己身上,一時還爬不起來。比及秋月趕過來看時,才見李純和李媽,滾在一處,兀自喘吁吁地罵人。秋月驚慌之際,趕着扶起李純,李純也不打話,順手把她打了兩個耳光,又怕姦夫逃走,疾忙趕到前面,才見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一手提拔信任極專的一個姓韓的副官。
說時遲,那時快,韓副官正在拔開門閂,想從前門溜去,後面李純已經趕上,大喝一聲:「混帳小子,望那……」說到這個那字,同時但聽砰的一聲,可憐堂堂一位李巡閲使,已挾了一股冤氣,並縮住未下的一團大便,奔向鬼門關上去了。涉筆成趣,妙不可言。李純既死,這韓副官和秋月倆,只有預備三十六着的第一著兒,正商着卷點細軟金珠,還要打發那望風打盹的老媽子。韓副官的意思,叫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送她一彈,也着她去伺候伺候大帥。
倒是秋月不忍,還想和她約法三章,大家合作一下。韓副官急道:「斬草不除根,日後終要受累,我們行兵打仗,殺人如草芥,一個老婆子,值得什麼,不如殺了乾淨。」勇哉此公!說著,更不容秋月說話,又是砰砰的兩槍。這一來,才把一場滔天大禍,算闖定了。
本來李純的上房,都做在花園之內,各房相離頗遠,可巧這天又颳著大風,樹枝顫舞,樹葉紛飛,加以空中風吼,如龍吟虎嘯一般,許多聲浪,併合起來,卻把韓副官第一次槍聲遮掩住了。那時候,他們大可以安安靜靜的,一走了事,偏偏要把無辜的老婆子,一例收拾,繼續的發了兩槍,這真是膽大妄為,達于極點。湊巧給外面一個馬弁聽見了,這馬弁卻又是齊幫辦手下的人,此馬弁當是老齊元勛。因燮元和李純交情最密,本來穿房入戶,都不避忌的,他見李純進去,久不出來,未免心存疑惑,便也拉了一人代打,自己想到他上房去瞧瞧。
這時花園中風雲正黯,月色依稀,他那貼身馬弁,忙取出手電筒照着,在先引路。這韓副官槍斃老媽的第二聲,卻先進了馬弁的耳朵,不覺大驚住腳,迴轉身對燮元說道:「幫辦可聽見麼?這是槍聲啦!」燮元相距較遠,又被樹木遮住,卻也隱隱聽得,似乎有點怪響。聽了這話,忙問:「你聽清楚,這是哪兒來的聲音?」馬弁引手遙指道:「那是大帥三姨太房子,槍聲是從這邊出來的。」燮元聽了,也是他福至心靈,忙喝住馬弁:「不許多說,端的機警。
跟我來!」又道:「帶了咱們的手槍沒有啦?」馬弁回說:「帶著呢。」燮元更不說話,向着秋月房,急急趲行。到了門口,就聽見裡面一陣歷碌聲音,燮元早聞李純幾位姨太,只有此人不妥,卻還不明白姦夫是誰,此際心中雪亮,喝命馬弁,拿手槍來。馬弁依言,送上手槍,燮元吩咐他守住前門,自己握著手槍,也從後門而入。
他是胸有成竹的人,自然不慌不忙的,躡腳而入。可笑那一對男女,正在收拾細軟,預備長行,忙得什麼似的,絶不防背後有人暗算,連着那支行兇的手槍,也丟在李純屍身上面,並沒放好。燮元眼快,一進門,就瞧見室中死着兩人,一個正是英名威望、李純封英威將軍,嵌英威二字趣而刻。坐鎮江南的李大帥秀山將軍,由不得心中一悲一喜。
悲是應分,喜從何來?
且慢!作書的自己先要扳一個錯頭兒,實在那時候,齊幫辦也到了生死榮辱關頭,老實說:只怕他那心中,也未必再有這等悲喜念頭兒。只見他跳出床前,一手擎住手槍,直指韓副官胸中,冷笑一聲,說:「好大膽,做得好大事!」這一來,才把一對男女,驚得手足無措,神色張皇,兩個膝蓋兒,不知不覺地,和那張花旗產的大紅彩花地氈,作了個密切的接合,只一跪字,寫得如此閙熱,趣極。不住的向燮元磕起頭來。那秋月究竟是女子性格,更其嗚咽有聲,哀求饒命。
燮元見此情形,不覺心中一軟,真乎?假乎?低聲嘆道:「誰教你們作死?我看了你們這副情景,心裡又非常難受的。也罷,我是一個心慈臉軟的人,橫豎大家都出名叫我濫好人兒,說不得,再來濫做一次好人,替你倆掮起這個木梢來罷!」二人巴不得這一句,兩顆心中,一對石頭,轟的一聲,落下地去。正在磕頭道謝,只見燮元又正色道:「且慢!你倆要命不難,卻須聽我調度。胸中已有成竹。
我叫你們怎麼說,你們就得怎麼說,要你們怎樣辦,就得怎樣辦,舛錯了一點,莫怪我心硬。那其間,只怕我都要給你們連累呢,哪能再顧你們哪。」二人聽了,不約而同的公應一聲。燮元把手槍收了進去,喝道:「還不起來,再緩,沒有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