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為了平息謡言,也是一種大度,盧梭去了巴黎,看望了狄德羅。兩位故知親切相見,一時忘掉了心中的隔閡。盧梭在巴黎的時候,聖朗拜爾從部隊回到了鄉下,盧梭回去後見到了他。他和烏德托夫人一道去退隱廬看盧梭,盧梭熱情地接待了他們,見到他們仍是情投意合,心中越發高興。
他覺得她之所以可愛,正是因為她愛聖朗拜爾愛得深沉,如果他們相愛的關係能被他人輕易破壞掉,她也許就不具備那種魅力了。他覺得能夠做烏德托夫人的摯友就已經很幸福了。聖朗拜爾當然知道盧梭和烏德托夫人之間的親密關係,但他是一個正派而大度的人,對盧梭既嚴厲又友好;雖然對盧梭的敬意不如從前了,但友情依舊。只是烏德托夫人對盧梭的態度大大改變了,她不願意再單獨和盧梭在一起,對盧梭談論的問題也心不在焉,後來,還向盧梭索回她曾寫給他的全部信件。
這使盧梭非常痛苦。當盧梭要她歸還他的信件時,她說已經全部燒了。盧梭對此很懷疑,實際上,她曾留下一封信,那是盧梭痴情似火燃燒時的言情的傑作,她捨不得燒,後來交給了聖朗拜爾,又在搬家時把它遺失了。
埃皮奈夫人的朋友格里姆這時來到舍弗萊特,盧梭也曾和他有過友誼。
但格里姆在巴黎故意中傷盧梭的名譽,這次來到埃皮奈夫人家,又十分傲慢地對待盧梭,還把盧梭從原來住的那所房子裡擠出來,因為那房間和埃皮奈夫人房間緊挨着,且兩個房間之間有一道暗門。他對盧梭連一句問候都沒有,一點不把盧梭看在眼裡。盧梭忍受不了這種無禮,決心不再見他,並將這個想法告訴了埃皮奈夫人。她勸盧梭不要懷疑老朋友,希望他們重歸於好。
聽了勸告後,盧梭委曲求全,主動去和格里姆和解,而格里姆仍以高傲態度對待盧梭,還強調自己的品德如何高尚,讓盧梭敗興而歸。
出乎意料的事接踵而來。一天,埃皮奈夫人突然派人來找盧梭。盧梭急忙趕到她那裡,一見面他就看出了她那異乎尋常的慌張神色。她對盧梭說自己的胸部有毛病,近來身體垮得厲害,要到日內瓦去找個醫生診斷一下。
盧梭覺得有些蹊蹺,因為一天前還見過她,原本好好的,但他還是關切地問誰將同她一起去日內瓦,她說準備帶著兒子和裡南先生去,然後漫不經心地加上一句:「還有你,我的狗熊,你不也是一個嗎?」盧梭不相信這是認真說的,因為她知道這個季節他連房門都几乎不出的,所以就說了個笑話,說病人護送病人沒有多大用處。她也就不再說下去了。
盧梭回到退隱廬後,聽戴萊絲說埃皮奈夫人去日內瓦是因為她懷了格里姆的孩子,要去那裡分娩。他知道這個秘密後更認為自己不應該作她的護送人了,否則,無非是充當了一個傻瓜的角色。
但是,此事又引來了風波。首先是狄德羅託人帶來一封信,指責他不陪埃皮奈夫人去日內瓦是一種忘恩負義的行為,說盧梭接受了她那麼多恩惠,這正是一個報答的機會;她去那裡,人生地不熟,身體又有病,應該有人在身邊安慰她,如此等等。
讀完信,盧梭氣得兩眼發花。他覺得信的口氣雖然溫和、親熱,但其用意是顯而易見的。於是他帶著憤怒的衝動給狄德羅寫了回信,指責他並不知道自己對埃皮奈夫人的感激之情是如何強烈,也不知道盧梭本人對這種感激之情負有怎樣的義務,而且不知道她在旅途中是否真正需要自己,是否真想讓自己去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可能陪她。盧梭還說狄德羅的意見並不是出自他本人,而是由他人假借狄德羅的名義來牽着自己的鼻子走,並說從他轉彎抹角的言語裡看到了一些與他的坦率不相稱的隱秘。
盧梭帶著他的和狄德羅的信到埃皮奈夫人家準備讀給她聽,正好格里姆也在那裡,他們聽後頓時垂頭喪氣,驚愕萬分,一句話也答不上來。盧梭確信他們已對自己懷恨在心,一定會伺機報復。
埃皮奈夫人啟程那天,烏德托夫人隨後也來到了舍弗特萊,她是來向這個山谷告別的。盧梭和她面對面地待了四五個小時,心情的平靜是前所沒有的。談到和埃皮奈夫人相處的情況時,盧梭講了要離開退隱廬的決心,但她表示反對,認為他應該去做日內瓦之行,否則別人會把她也扯到這件事情裡去。儘管難以計從,但盧梭還是決心儘力維護烏德托夫人的名譽。
盧梭感到面臨艱難的選擇:他既不能說出不去日內瓦的真實原因,否則就會辱沒埃皮奈夫人,而他對她所給予的幫助還是懷着感激之情的;要了結此事除非遷出退隱廬,但又與烏德托夫人講定至少暫時不遷出此地。這樣,他要麼就對不起埃皮奈夫人,要麼就對不起烏德托夫人,再不然就是對不起自己。他最後選擇了後一條路。他給格里姆寫了一封信,含蓄地表述了自己的苦衷,並希望他拿出個意見,即使是要自己去日內瓦,也願意照辦。
然而格里姆的回信十分含糊,讓盧梭什麼也琢磨不出來。明白地告訴盧梭只有一點,就是埃皮奈夫人的兒子病了,所以啟程的日子推遲了,讓盧梭安安靜靜地等待。盧梭感到彷彿被人投進了一種痛苦難堪的惶惑狀態中,只好等待,別無他法。八九天之後,他聽說埃皮奈夫人已經走了,隨後格里姆又寫來第二封信,只有七八行字,其中的措詞只有懷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才能寫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