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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穿過花園深處的樹林,來到一處靠近瀑布的樹叢裡。在那裡他們有了永世難忘的無邪的享受和回憶。他們坐在一片細草地上,頭上方散髮着槐樹花的清香。他向她表達了最纏綿、最熱烈的愛戀,在她的膝上流下了令人心碎的眼淚,也使她情不自禁地流了淚。
但是很快,她就扶起他的頭說道:「不,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可愛的人,從來沒有一個情人像你這樣愛過!可是,你的朋友聖朗拜爾在叫着我們,我的心是不能愛兩次的。」盧梭一聲長嘆,不再說話,只是無聲地擁抱著她。在他們交往的三個多月中,盧梭差不多天天都去看烏德托夫人,一起用餐、散步、私語、擁抱,十分親密,但也僅此而已。
他們倆人常常相約到一處叫奧林匹斯山的高崗上見面。先到的盧梭為了度過那難挨的等待時間,就用隨身帶的鉛筆和白紙給烏德托夫人寫情書,這些情書沒有一封寫到最後字跡還能辨認的,因為那是他用沸騰的血液寫的。
烏德托夫人和盧梭一樣,都很坦率,對他們親密的交往一點也不隱瞞,因此周圍的人都知道他們有非同尋常的關係,引起某些人的關注。埃皮奈夫人就經常從窗口窺視在她窗下親切交談的小姑子和盧梭的舉止。她自以為受到了欺騙和惡報,眼睛裡充滿了怒氣和憤恨。但她裝着什麼也不知道,巧妙地更加細心地照顧着盧梭,卻以很不客氣的態度對待她的小姑子,使盧梭心裡非常難受,卻又說不出來。
對於嫂子的欺負,烏德托夫人總是逆來順受,並無絲毫的不滿,仍然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盧梭也沒有注意別人的議論和玩笑。一天,他到奧博納去看剛從巴黎回來的烏德托夫人,發現她一向洋溢着笑意的臉上留有淚痕。
他問她是怎麼回事,她說有人把他倆的事添油加酷地告訴了聖朗拜爾了,聖朗拜爾不全信,卻發了脾氣。她對盧梭說:「要麼我們一刀兩斷,要麼你就老老實實的,該怎麼就怎麼。我不願再有一點事瞞住我的情人了。」盧梭自知給烏德托夫人帶來了麻煩,覺得很對不起她,心裡十分難過。
同時又對告密的人產生一股強烈的憤怒。他懷疑是埃皮奈夫人干的,因為她曾多次離間烏德托夫人和聖朗拜爾的關係。後來戴萊絲也說埃皮奈夫人曾要她交出烏德托夫人寫給盧梭的信,並對她說,烏德托夫人與盧梭有罪惡關係。這就證實了盧梭的懷疑。
他無論如何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也不想學埃皮奈夫人那樣裝假,便和埃皮奈夫人用通信來為自己據理力爭。在一封信中他寫道:你說的那種信任現在不存在了,你想恢復也將是不容易的。現在,我在你的慇勤當中,所看到的只是你想從別人的表白中得到某種合乎你的圖謀的好處;而我這顆心,對一顆開誠相見的心是極易流露的,對詭計和狡詐卻要關上大門……有兩個結合得好好的、彼此都無愧於對方的愛情的有情人,他們都是我親愛的人……我猜測有人試圖拆散他們,並且利用我來使他們倆人之一產生嫉妒。這種選擇並不十分高明,但對於那個壞心眼說來,似乎很方便;而這個壞心眼,我懷疑就是你……我對某些交往感到不好,這我既沒有瞞你,也沒有瞞她;但起因是正當的,我要用起因一樣正當的方式來結束這種交往,我要使非法的愛情變成永恆的友誼。
從來不會害人的我,能無辜地被人利用去害我的朋友嗎?絶對不能,我永遠不能原諒你,我會變成你的不可和解的仇人。只有你的秘密還會受到我的尊重,因為我將永遠不做背信之人……儘管你有那麼多所謂的朋友圍繞着你,將來你看到我走了之後,你就永遠向真理告別了,你再也找不到一個能跟你說真話的人了。
但埃皮奈夫人在回信中巧妙地化解了盧梭的暴怒,還邀他去她家做客,使盧梭找不到理由拒絶,到了她家盧梭還受到了熱情的接待。埃皮奈夫人一見到盧梭就跳上來摟着他的脖子,滿臉都是熱淚,盧梭也為此極為感動。這樣看起來他們又重歸於好了。
這段時間,狄德羅也不斷給盧梭添麻煩。他的《私生子》出版以後給盧梭寄來一本。在閲讀這本書時,盧梭發現其中有好多話是攻擊過孤獨生活的人,有一句話尤其令他不能容忍,那就是「只有惡人才是孤獨的」這個武斷的說法。盧梭認為這個論斷模棱兩可,其中的一個含義可能是正確的,但另一個含義則是很錯誤的,因為既然一個人自願過孤獨的生活,他不可能、也不會損害任何人,因此根本不能說他是惡人。
盧梭認為,這句話即使不是有意諷刺,狄德羅也是把他這個孤居的朋友忘掉了。因此,他不僅沒有把盧梭,而且也沒有把自古至今在隱遁中尋求安寧與和平的受人尊敬的賢人哲士看在眼裡。盧梭對此十分厭惡和反感,但出於舊情,他還是誠懇地給狄德羅寫了一封信,希望他能解釋一下。狄德羅回信很不禮貌,堅持他關於隱士的說法,並告訴盧梭,你愛為他們說多少好話,你就儘管說吧。
而且,如果你聽了能不生氣的話,我要說的話還多着呢。經過幾個回合的筆戰,盧梭最後給狄德羅寫道:你們這些哲學家們,你們個個都把城裡人看作是跟你的天職有聯繫的惟一的人們。其實,人們在鄉下才能學會怎樣愛人類,為人類服務;在城市裡,人們只能學會鄙視人類而已。他們的筆戰烏德托夫人得知後,勸說盧梭與狄德羅和解並希望盧梭去巴黎看他,因為狄德羅此時正在倒霉,他的作品正遭到輿論的嚴厲批評,還傳言盧梭也因此和狄德羅絶了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