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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份他的父親去世,他在十分悲痛之餘,想起他在梅裡霍沃的母親和妹妹,沒有他在家,她們該是多麼孤寂,而他身患不治之症,需要長期住在南方。這種兩頭操心的生活使他焦躁不安,他想只能把梅裡霍沃的全部家產賣掉,來雅爾達建造一個新家園,成為這裡的市民,不再作天涯孤旅。
下定這個決心,對契訶夫來說很不容易,一方面他十分眷念曾經給他希望、成功、榮譽的莫斯科,留戀那裡的新興的獨特的戲劇運動;另一方面他老早就不喜歡雅爾達,不是不喜歡南國的自然風光,而是那裡的資產階級庸俗氣息。他認為雅爾達是一個使人想起尼采的地方,是小市民和歐洲風情的混合體。而且他覺得雅爾達好像世外桃源,遠離現實生活,然而不幸的命運逼着他只能作這個選擇。
他多次寫信說服捨不得梅裡霍沃莊園來雅爾達的母親和妹妹,並在離雅爾達約
20分鐘路程的奧特卡買了一塊臨近大海的空地,決定在那兒修建一幢理想的住宅。
為了讓即將搬來的母親和妹妹有住處,為了在這兒儘快安居下來,他花了
2000盧布買了那幢庫丘科伊小樓房。那是當時克里米亞最別緻、最引人注目的建築,當地人稱之為「白色別墅」。一切安頓好之後,契訶夫就籌劃建造他的新莊園,請一位青年設計師幫助繪製了莊園草圖,向蘇沃林
此時關係未曾決裂預支了
5000盧布的稿費,跟當地銀行協商獲得
7000盧布抵押貸款,自己購買材料,僱請施工隊,于
12月份破土動工。
6莫斯科海鷗飛翔話分兩頭,且說契訶夫離開莫斯科之後,藝術劇院繼續排演他的《海鷗》,花費了很多經費,先後排練了
26次。作為劇院領導、導演和主要演員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下了最大的決心,把《海鷗》的演出作為探索劇院風格的一個機會。但是演出結果仍然吉凶難卜,以致瑪麗擔心再次失敗,會給目前已經重病的哥哥的健康帶來更大的損害,而要求劇院取消演出,但未得到劇院同意。他們認為這樣等於劇院自認失敗,等於給劇院判死刑。
1898年
12月
17日晚,《海鷗》如期上演,帷幕拉開,演員們緊張地等待出場,每個人身上都散髮出纈草汁鎮靜劑氣味,但仍未能使心裡平靜。尼娜獨白的時候,扮演特裡戈林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背朝觀眾坐著,兩條腿抖得不行,只好暗中用手壓着。
第一幕結束,帷幕落下,劇院裡鴉雀無聲,一片死寂,演員們害怕得偎着一團,大家緊張地猜測這一幕對觀眾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極力要弄明白觀眾到底怎麼了。看來第一幕演出失敗了,失敗得如此慘重,竟沒有一個朋友為演出鼓掌,後台靜寂得無聲無息,隨後傳出了奧爾加極力忍住的哭聲。
突然,像沙堤決口,像炸彈爆炸,大廳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喝彩聲。
帷幕升上去,演員們獃頭獃腦站在台前,竟然忘記了向觀眾鞠躬。以後幾幕不斷把成功推向高潮,終場時,舞台上的景象就像復活節的夜晚,演員們都互相擁抱、親吻,連一些觀眾也參加進來,大家又快活又興奮,包括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丹琴科在內都跳起歡慶勝利的舞來。
演出結束時,觀眾們要求給劇作者拍賀電,劇院接連給契訶夫發了兩封電報,告訴他演出的成功、觀眾對《海鷗》的讚揚、莫斯科各家報紙對空前的輝煌成功的報道和美譽。賀信和賀電雪片般飛向雅爾達,連剛開始跟契訶夫建立通信關係的高爾基也去信祝賀:我的一位朋友看了《海鷗》演出後對我說:「看了
40年的戲,從來沒有看過一出像《海鷗》這樣美妙,這樣具有天才獨創性的作品。」
契訶夫心裡是從未有過的高興,他深感遺憾的是未能跟演員一起共享成功的喜悅。契訶夫認為《海鷗》在莫斯科演出成功,輓回了兩年前在彼德堡公演的失敗,對他來說,這既是一種回報,也是觀眾對他的承認。他非常感謝藝術劇院,多虧他們的天才的演技,他才找到了自己的觀眾,找到了能表達自己意圖的演員。
自《海鷗》演出大獲成功之後,契訶夫想跟藝術劇院一起在戲劇方面再做一些新的嘗試,高爾基也在信中勸他「應該寫!」遺憾的是,以後不久他的病情又惡化了。但他仍不承認自己病情的嚴重,他給蘇沃林寫信說:「我咳嗽,但不比平時更厲害,我的胃口好極了,睡眠也不錯,還喝伏特加和葡萄酒。」不久又寫信說:「我吐了五天血,今天剛停止。不過請你保密,切勿對任何人講,現在我已不咳嗽了,體溫也正常。
我吐血,別人比我本人更害怕,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向家人保密的原因。」向自己的親人保密,報喜不報憂,這是契訶夫對自己病情的一貫態度。
7雅爾達戲劇節契訶夫的病情反反覆覆,時好時壞,這不能不給他的日常生活節奏帶來一定影響。在雅爾達和他來往的朋友很多,但他仍然感到寂寞,常常想念親人和往昔的朋友。
母親和妹妹仍住在莫斯科,沒有來雅爾達,這種孤寂感,使他對本來就不喜歡的雅爾達感到厭倦,懷念北方的雪景,莫斯科的熱閙街市和把他的《海鷗》演得空前成功的藝術劇院。這種心情使他不能忍受,他把雅爾達比作「溫暖的西伯利亞」、「魔鬼之島」,足見其煩悶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