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隨手打開身邊的筆記本,發現燕妮在其中一頁上給他寫好了該辦的事情和一些建議。細心的燕妮知道丈夫整日忙於思考自己的東西,對家務事很不在行,傭人又不在身邊了。
她在筆記本中寫道:Ⅰ.海關舊傢具、瓷器、用過的衣物是否可以完全免稅?如不行,稅率該低多少?這一條要堅決完成,刻不容緩。
Ⅱ.住房打聽好,四間正房一間廚房外加一間放東西的和放箱子用的房間,暗的或是亮的房間都行,一共要花多少錢。
1.有傢具的房間要多少錢?
2.不帶傢具的房間多少錢?
其中三個房間應該能取暖,第四間可以是一間貯藏室,只要能放一張床就行。
要有一個兒童室,那就不必一定要很精緻。
如果兒童室和你的工作室都有傢具就太好了,哪怕傢具很簡陋。
廚房要是沒有鍋或其他器具都問題不大,我自己去弄,床上用品和內衣不在傢具之內。買傢具要多少錢?即使我把我們的傢具運來,傢具還是需要買的。傢具可以租嗎?有沒有可能把房間佈置得和這裡的差不多?
其餘的事我就讓我那『高貴的恩人』去決定。不過我還要看看壁櫥。
它在主婦的生活裡占着主要地位,值得予以最大的尊重和關照。
考慮考慮,書最好怎麼放。
還有……阿門。
馬克思看完便條,淚水不由刷刷流出來——流亡的日子乞丐一般過,細心的妻子說得如此周到又是那樣的俏皮。
可是兩個月了,還沒能找到住房,還住在聖居杜爾廣場
12號布瓦索瓦日旅館裡。連坐落丘陵起伏的峽谷中的住宅也找不到,雖然旅館還算低檔的,但對一個身無幾文的馬克思來說眼看也是無法落腳了。
一天,無望中突然收到了恩格斯寄來的錢和信:「我一聽到你被驅逐的消息,就認為有必要立即進行募捐,以便按共產主義方式讓我們大家分擔你因而支出的意外費用。這件事辦得很順利。三星期前,我給茶克寄去了五十多個塔勒,也給杜塞爾多夫的人寫了信,他們也已經籌到同樣數目的款子;在威斯特伐利亞,我已經委託赫斯發起了這方面的必要的宣傳……因為我還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使你在布魯塞爾安頓下來,不言而喻,我是萬分樂意把我的第一本關於英國的書
《英國工人階級狀況》的稿酬交給你支配的;這本書的稿酬我不久至少可以拿到一部分,而我現在不要這筆錢也過得去,因為我會向我的老頭借錢。至少,不能讓那幫狗東西因為用卑劣手段使你陷于經濟困境而高興。
還有人逼你預付房租,也確是可惡之極,但是我所擔心的是,在比利時他們終究也會找你的麻煩,最後,你只有英國可去了。」
馬克思收到了恩格斯寄來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他的第一本書的第一筆稿酬,手在顫抖。他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止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淚水流進鬍鬚裡,淚珠掛在黑色的鬍鬚上,癢癢地讓那兩片失去血色嘴唇綻出了笑容……馬克思見有人進來,連忙掏出花手絹擦嘴、擦臉頰,見進來的人卻是琳蘅,心裡吃驚。
「琳蘅,你怎麼來了?不是要你暫回摩塞爾鄉下去嗎?」「我半路又轉過身來到了你這裡。」琳蘅還有些羞怯地說,「我不想離開你們,燕妮還在巴黎,你一個人出走,身邊沒個人照料,我想你沒日沒夜地寫起東西來,真會餓壞的……」「好了,好了,我的好琳蘅!」馬克思高興地接受了她的要求。
「我一輩子跟着你和燕妮,沒有錢,可以不付我的工資。」琳蘅高興地看了主人一眼,又耷拉了頭。
「你幫我們料理家務,帶孩子,是非常辛苦的,我們非常感謝您!總覺得欠下你的工資不好意思。想先讓你回去一段,我們自己克服着過,待我們錢多起來了還一定要請你來的。」馬克思向她解釋一番,他不願意看到琳蘅心裡有委屈的表露。
「燕妮知道你會到這裡來嗎?」他問。
「她也不知道,我怕你們知道了不讓我來了。」她回答。
好在這次還有忠實的朋友亨利希·畢爾格爾斯自願同馬克思一塊來到布魯塞爾……這個琳蘅,真讓人愛得不行,恨得不行……馬克思高興地想。
「喲,琳蘅呀,一個人來找我們卡爾博士?你不怕你燕妮姐說你嗎?」畢爾格爾斯聽他們倆在說話,進門劈臉說了句笑話。
滿屋子爽朗的笑聲。一段時間來的拮据,真也難得有這樣輕鬆愉快的笑聲。
畢爾格爾斯同海涅一樣,經常到巴黎馬克思的家裡聚談,同琳蘅與馬克思一樣的熟識。
在這個志向相投的大家庭裡,就正如馬克思剛交稿付印的《神聖家族》論說的「人性」:「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把人和動物的生命活力直接區別開來。正是由於這一點,人類和動物的“本能性」動作相比,人類在勞動中所顯示出的本質特性就是他的意識性和目的性。
馬克思又認為,在孤立的、單個人的狀態下是決不可能產生人來的,只有在集體中才能發揮出人的力量,社會性才是人的本性。「正像社會本身生產作為人的人一樣,人也生產社會。」即社會是人的社會、人是社會的人。即這種人的類特性、社會性、階級性在馬克思的《神聖家族》和他以前的文章中及他的實際生活中無不反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