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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雅雨堂重刊《金石錄》後並引]李易安作《金石錄跋》,時年已五十有二。國朝雅雨盧公重梓是書,序中決其必無更嫁事,謂是好事者為之,殆造謗為《碧雲騢》之類。數百年覆盆,遂得昭雪,自是易安可免被惡聲矣。詩以詠之:
李氏本清門,趙亦大族裔。淹通敵儒冠,文采蔑儕類。詎逾就木年,而違泛舟誓。金為口所鑠,夔竟足不衛。
卓哉都轉公,一語抉蒙翳!披雲始見天,湔雪洵快事。詞憐《漱玉》新,圖愛《打馬》慧。曠代有知已,九原當破涕。
《閨秀正始集》吳連周
[《綉水詩鈔》序
節錄]吾邑東郡亦一都會也,自漢迄唐為陽邱、為朝陽、為亭山、臨濟、高唐,移置不一。而史家所著人物絶希,豈以地經屢易,舊隷平陵,但著其所隷者難考歟。宋李文叔作述一家,而女子清照以詞顯。元文忠公雲莊肄雅章,已而文穆、文簡二公詩不傳。
自明以來,詩家林立。中麓與歷下爭執牛耳,而華、襲則激賞于滄溟,高、張復見知于元美。後若元明、石發、翰臣諸家,俱經阮亭題序。以迄于今,宗風未墜。
《綉水詩鈔》李清照,格非女,適諸城趙明誠,自號易安居士。合詩詞雜著為《漱玉集》三卷。其詞超絶古今,詩不多見。其舅挺之相徽宗,清照獻詩,有云:「炙手可熱心可寒。」格非以黨籍罷,清照上詩救格非,有云:「何況人間父子情。」識者哀之。建炎初,從秘閣守建康,作詩云:「南來尚怯吳江冷,北狩應悲易水寒。」王西樵撰《然脂集》,只得其詩二句云:「少陵亦是可憐人,更待明年試春草。」《風月堂詩話》載二句云:「詩情如夜鵲,三繞未能安。」愚按:易安多以文字中人忌。如建安詩:「南渡衣冠少王導,北來消息欠劉琨。」譏刺甚眾。
張子韶對策,有「桂子飄香」之語,易安嘲之曰:「露花倒影柳三變,桂子飄香張九成。」應舉者服其工而心忌之。紹興三年端午,易安親聯有為內夫人者,代進帖子,於是翰林止金帛之賜,咸以為由易安也。時直翰林秦楚材尤忌之。
嗚呼,此改嫁穢說之所由來也。
同上卷一王培荀
友人何平子維潔在濟南故書局買美人一軸,乃李易安小像。紙已黯然,狀似憔悴,所謂「人比黃花瘦」也。按易安隨其夫趙明誠來牧吾淄,北兵已逼,倉皇行遁,家室不能相保,《金石錄後序》方之甚詳。方明誠在太學時,有人持徐熙《牡丹》求售,以價重不能買,還之,夫妻悵惋累日。
余見徐熙花鳥與黃筌花卉並陳,黃畫似勝於徐,疑徐畫為贋作,當日徐畫品實在黃上也。易安夫婦鑒賞,故應不謬。李易安故宅在濟南柳絮泉上。
《鄉園憶舊》卷一盧雅雨先生《重刊金石錄敘》謂李易安作《金石錄跋》,時年子五十有二,必無更嫁之事,殆造謗如《碧雲騢》之類。宛平女史黃友琴,喜易安數百年覆盆昭雪,賦詩云:「李氏本清門,趙亦大族裔。淹通敵儒冠,文采蔑儕類。詎逾就木年,而違泛舟誓。
金為口所鑠,葵竟足不衛。卓哉都轉公,一語抉蒙翳。披雲始見天,湔雪洵快事。詞憐《漱玉》新,圖愛《打馬》慧。
曠代有知已,九原當破涕。」按,易安不再嫁,前人已辨之,觀此詩益知盧公高識,非私于鄉人也。
同上卷二李易安故居在柳絮泉上。撰《打馬圖》自為賦云:「繞床大叫,五木皆盧;瀝酒一呼,六子盡赤。生平不卜,遂成劍閣之師;別墅未輸,已破淮淝之賊。」意氣豪蕩,不類巾幗人語。
若其詞則妍麗婉曲,情深一往矣。田山姜《訪易安故宅》云:「跳波濺客衣,演漾回塘路。清照昔年人,門外垂楊樹。沙禽一隻飛,獨向前洲去。」
同上卷四伍崇曜
[《打馬圖經》跋]右《打馬圖經》一卷,宋李清照撰。按:清照,濟南人,號易安居士,禮部郎格非之女。湖州守趙明誠妻也。《苕溪漁隱叢話》稱其再適張汝舟反目,有啟上綦處厚,且載《雲麓漫鈔》。
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載其構訟事尤詳。毛子晉刊其詞集,備載其軼事而不錄此段,蓋諱之也。易安為詞家一大宗。張端義《貴耳錄》稱其閨閣有此詞筆,殆為間氣。
然《雲麓漫鈔》又錄其上樞密韓公、工部尚書胡公兩詩並序。《詩說雋永》又稱其從秘閣守建康,作詩云:「南來尚怯吳江冷,交狩應悲易水寒。」又云:「南渡衣冠少王導,北來消息欠劉琨。」則固工于詩矣。
《四六談塵》雙記其《祭趙湖州文》:「白日正中,吧龐公之機捷;堅城自墮,憐杞婦之悲深。」云云。《宋稗類鈔》又記其《賀人孿生啟》「玉刻雙璋,錦挑對褓」云云。則又工于儷體文矣。
又《四朝詩集》:閨秀韓玉父,秦人,家于杭,李易安教以詩。又《太平清話》:莫廷韓云:「向曾置李易安墨竹一幅。」亦奇女子矣。而《老學庵筆記》又稱:張子韶對策,有「桂子飄香」語,易安以詩嘲之,曰:「露花倒影柳三變,桂子飄香張九成。」《宋稗類鈔》又稱:「明誠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必戴笠披蓑,循城遠覽,以尋詩為事。」亦風流放誕人矣。打馬戲今不傳。周櫟園《書影》稱「予友虎林陸驤武近刻李易安之譜于閩,以犀象蜜蠟為馬,盛行。
近淮上人頗好此戲」云云。而今實未見,殆失傳矣。此為亡友黃石溪明經手寫本。序稱撰于紹興四年,固《貴耳錄》所稱,南渡來常懷京洛舊事,晚年賦詞,有「于今憔悴,風鬟霧鬢」時也。
時咸豐辛亥春盡日,南海伍崇曜跋。
粵雅堂叢書本《打馬圖經》陸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