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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的剎那,男孩簡直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突如其來的昏暗好像一條陰柔的黑布蒙上了他的雙目。當他習慣了黯淡的光線之後,他看見那白茫茫的、無邊無際的雪原之上,車隊像一條黑黝黝的長龍,安然不動地靜臥着。
男孩不知不覺地閉了閉眼睛,彷彿為了體驗那突降的靜默。但奇怪的是他並不感到黑暗——黑暗褪去了,燦爛的銀河映在眼底,星星像晶寶的鑽石,以赤裸裸的炫目光彩擁抱雪原,擁抱大地。男孩的心中瀰漫著一片溫柔的光明——也許就在這時,他的明蛑中,有了藍色的勿忘我花的最初萌芽……大約十幾分鐘後,雪地上的一對人站起來了,紅頭髮挨着黃頭髮。於是,第一輛軍車啟動了,接着,第二輛也啟動了……車燈再次放光——依然零下
20度的嚴寒,依然沉重的蘇維埃軍車,雪霧挾裹着浩浩雄風,車隊馳向遠方……聽到這裡,激動使我難以自禁。
我想象,就在那一刻,小孩長大了。
「
1966年,」葉夫圖申科突然話鋒一轉,「我訪問美國,在一次宴會上,忍不住講了這個故事。突然一位女士從座位上站起來,高聲喊——那就是我!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仔細端詳,終於透過歲月的痕跡,分辨出那一張依稀秀美的臉龐來——不錯,這位女士,西伯利亞雪原上的紅頭髮,是她,真是她!」這真是一個美好的喜劇結尾,我們一個個按捺不住,輕輕讚歎,卻聽葉夫圖申科接著說:「這位美國女士,當時已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劇作家。她告訴我,自從那次她跟她的那位蘇聯飛行員阿廖沙分手以後,依然時時刻刻思唸著他。
她到他的駐地、他的部隊去找他,她逢人就問:『我的阿廖沙呢?』可是人們搖搖頭,好像誰都不認識他。後來她回國了,但她的心還留在這片雪原。她不相信能溶化西伯利亞積雪的愛情力量,會從此消失了,沒有了。她不停地打聽,不停地詢問:『我的阿廖沙呢?我的阿廖沙呢?』以至當她以後訪問蘇聯,見到史達林時,一雙無畏的綠眸也直視着這位威嚴的最高領袖,嘴裡一字一句地問:『我的阿廖沙呢?』」「史達林沒有迴避這雙眼睛,也沒有迴避這個問題,他同樣望着她,對她說:『你的阿廖沙是個好青年,我們委派給他更重要的任務了……』」「失蹤了……」我終於恍然,再看舉座各位,誰也沒有出聲。
像風吹過田野,樹葉在枝梢抖動般的自然,我們都能體會到個中的滋味。不同膚色下的不同血液,在一個敏感的痛點上流通了。
下意識地,我竟拿着刀叉在桌布上毫無意義地畫起來。我畫的是永遠不變的一種幾何圖形——從童年時代起,每當我信手在紙上塗鴉我就這麼畫:半圓下面延伸出一個矩形。有人奇怪地問:「這是什麼玩藝?」什麼玩藝,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畫這個,我更不知道;卻脫口而出:「一扇窗子。」 浪漫鴨綠江白小易
一個朋友給我介紹對象。他別出心裁,給了我個電話號碼,讓我自己找她「聯繫」。我覺得這種約會方式實在荒唐,於是就給她掛了個電話
我對於荒唐事有一定程度的偏愛。
她的聲音很好聽,於是我自然而然地想象她的相貌也不錯,儘管這不怎麼保險。她說她知道我的情況,並說她馬上就動身到我這兒來。她的學校離我這兒挺遠,至少要倒三次車。我當然不能忍心讓她受累,連忙勸她不要來,在學校等我去。
她堅持說還是她來,我也說最好是我去——恰巧這時候電話斷了。
再打。卻打不通了。這一來我沒了主意——我們的分歧還未解決,究竟是我去,還是她來?我猶豫了半天,認為第一次打交道,還是順着她為好。
結果是,我空等了一個下午。
第二天我又給她打了電話——「我等了你好長時間。」她說。
我解釋了一番,然後請她在電話還未斷之前決定今天的見面地點。
「好像沒有必要了。」她說。
「為什麼?」
「我們倆都有點太精明了。」
她在電話裡笑着,「要是昨天下午我和你都撲了空該多好,你說呢?」
我說我覺得那樣的場面的確很感人。
她沒再說什麼,放下了電話。
這一天我們果然都撲了空。
隔天她主動打來電話,大發了一通脾氣,說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嫁給一個跟她一樣傻的傢伙。 老人與鷹三明日報陳元武
那是一個驕陽似火的中午,老人背着那桿獵槍轉了幾座山頭,連個獵物的影子都未碰着。太陽的火舌舔得他煩躁不安,犀利的目光朝前方巡視着。
老人忽聽見那林叢間有一陣響動,他連忙舉槍瞄準,卻再無了動靜。他轉過那叢芭茅和灌木尋去,眼前的情形竟讓他大吃一驚:一隻鷹無力地躺在血泊中,身邊躺着一條已給啄得稀爛的死蛇。鷹顯然是想掙扎着重返藍天,它的雙翅散開,但他出欲凌空而起的姿勢。它受了重傷,整個身子無力地趴在地上。
老人很後悔來遲一步,沒能親睹這場精彩壯烈的鷹蛇大戰。他瞄了一眼死蛇,知道那是條毒蛇,鷹肯定是給它咬傷了,而且已命若懸絲了。他朝鷹走去,鷹以犀利的眼光盯着他的舉動,身子本能地抱了幾下,想往後退,鑽進草叢或展翅高飛,它的翅膀使勁地撲楞了幾下,但很快便意識到自己力不從心了,便昂起頭,將有力的鈎吻對著老人,突然發出一聲令人心悸的唳嘯,頸項的毛頓時炸開。老人急忙脫下褂兒,撲在鷹身上,把它裹住。
鷹拚命地掙扎着,淒厲地叫着,努力了一陣,終於疲乏地垂下頭,而那眸子依舊發出犀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