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非常有趣的邏輯,它揭示了一種真實:將人擊垮的,經常並非巨大的挑戰,而是瑣碎事件構成的倦怠。
不少人都有過這樣的體驗:當一個人面對巨大的災難挑戰時,他會恐懼、會緊張、會湧起抗爭的衝動或掙脫的力量;至少,這是一種生的激情,即使他因此而失敗,這種失敗,依然會有一種悲劇性的力量。
但是,如果困擾人的只是一些非常瑣細的事件,比如牙疼、雜訊、夫妻吵架、同事矛盾,如此等等,你沒辦法把它們當對手,因為它們實在太微不足道;但你也沒辦法擺脫它,也因為它們實在太微不足道,在這種過程中,你得不到任何補償,只會不斷地無休無止地被耗費,變得疲倦懈怠。
最後,人常常不是因為失敗而放棄,而是因為疲倦而放棄。
在我看來,最糟糕的境遇不是貧困,不是厄運,而是精神心境處于一種無知無覺的疲憊狀態,感動過你的一切不能再感動你,吸引過你的一切不能再吸引你,甚至激怒過你的一切也不能再激怒你,即便是饑餓感與仇恨感,也是一種能讓人強烈地感到自己存在的東西,但那種疲憊卻會讓人止不住地滑向虛無。
但大多數人日常生活都是由許多瑣事構成的,隨着時間的流逝,疲憊感往往會愈來愈濃。最後,少年的旺沛生氣被中老年的疲憊暮氣所代替。
相對於這種倦怠的過程來說,在日常生活中尋找激情,就成為一種重要的自救方式。
被稱為工作狂的日本人,在處理如何滿懷熱情地投入日復一日的平凡工作這個問題時,有一種相當不錯的手段:每天上班前,對著鏡子很自信地挺胸對自己微笑,然後大喊五聲:「我是最好的」,並且全身為之一振,然後,這樣振作一下,每天開始的感覺的確大不相同了。
好遊樂的美國人,在把自己的心境推向一種瘋狂的激情狀態方面,更是花樣疊出,如從百丈高崖上縱身跳下的崩繩運動的流行,每每讓人體驗一下死亡已近的恐懼極點和又重返生間的極度快感,並讓人從中體會到生的美好燦爛。
用行動的刺激來促發激情的放射是一方面,用想象的色彩來刺激激情持續是另一方面。偉大的物理學家普朗克曾這樣描繪他最初被物理學吸引的時刻:他的一名教師這樣表達了能量守恆定律:「一個泥水匠辛辛苦苦地把一塊沉重的磚頭扛上了屋頂,他扛磚時的功並沒有消失,而是原封不動地貯存了起來,很多年後,直到有那麼一天,這塊磚鬆動了,它貯存了多少年的功出現了,以致于它落在了下面一個人的頭上。」枯燥的、易令人乏味的物理學的世界由此而變成了一種由神秘的法則籠罩着的令人驚懼、震顫、興奮和嚮往的世界。
一個古老的疑惑:一個人怎麼判斷自己是不是愛上一個異性。據說心理學家們的答案是:你們相處時,是不是感到過一種激情,無論經常,還是曾經偶然,激情就像一種烙印,深刻難忘;而沒有激情的歷程,就如風過後的漣漪,稍縱即逝。
生活,事業,人的一切都需要一種激情,就像一陣風,吹落倦怠的塵,露出它們內部的光。□ 即使《黃金時代》吳建勛
即使橫在我面前的是一條沒有渡口的江河,只要能穿過晨霧眺望一下對岸的風光,我就不會感到沮喪。
即使前行的路上沒有旅伴,只要有小草、山花相伴,我就不會感到孤寂。即使山道多麼陡峭,我也要不停地攀登;即使累倒在半山腰到達不了峰頂,總要比在山腳下看得更遠。
即使土壤多麼貧瘠,我也要播下種子,並且用心血和汗水去澆灌,我相信我不會一無所獲。即使我不能獲得掌聲和鮮花,我也要瀟灑地走上舞台,讓更多的人熟悉我的聲音。
即使春日沒有太陽,我也要站在沙灘上放飛我幽囚了一冬的思緒。
即使明天大雨滂沱,我也要去郊外的田野上漫遊,讓青春的風帆鼓蕩起綠色的情思。
即使通向成功的道路上沒有燈光,我也要摸索着辨認那緊閉的命運之門,然後舉起手來咚咚咚地把它敲響。 記一次服裝表演人民日報王安憶
年前,在上海展覽館,看了一場奇特的服裝表演。「模特兒」們都已人到中年甚至老年,從
42歲直至
74歲。她們穿了自己設計剪裁的衣服,隨着迪斯科音樂走在長長的紅色地毯上,操着沒有訓練的樸素的步子,面帶羞怯而勇敢的微笑。她們逐漸地鎮定下來,有了自信,她們的腳步漸漸合拍,注意到了觀眾。
觀眾大多是她們的丈夫和孩子,丈夫和孩子微微吃驚地而也有些羞怯地微笑着。台上台下,他們彼此都有一些害羞,他們從來沒有試驗過在這樣一個場合裡會面,彼此都有些不認識了似的。起初,他們都不好意思交流目光。而漸漸的,他們都勇敢起來,好像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們開始向他們炫耀,她們忽然發現,她們竟還能夠向他們炫耀,她們心中生出了年紀輕輕的虛榮心,決心再一次地征服他們,而他們則有些目瞪口獃。幾十年歲月的磨蝕,他們几乎忘記了她們是女人,她們對他們稔熟得只成了一樁習慣。她們排列着一行隊伍,輪番向他們進攻,她們已經將迪斯科的音樂踩得很準,臉上的笑容逐漸熱烈,有些無所顧忌。她們起先是用目光襲擊,然後挺起了胸膛,她們踩着紅色的地毯,向他們婷婷而又炯炯地走來。
他們招架不住了似的,他們投降了似的放鬆下來,也不再害羞,甚至有些「厚顏無恥」地盯着他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