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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221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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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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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他把那蝦螟轉個身,這是臉朝天了,他將竹管塞進他嘴裡,瓦超子裡面的東西便挨着竹管口往下倒……於是蝦模在困頓中又開始掙紮了,淒慘的叫了兩聲,便又寂然,同時空間就漫散着奧得難堪的氣味。

觀眾全急急的掩起鼻子,卻又快活的大叫:


  

「灌糞呀!灌糞呀!……」

各樣分別不清的歡笑聲音,就連續不斷的從每人的鼻孔裡哼了出來。

於是……不久,那最末的一綫陽光也沒去了!暮色從四周圍攏來,天漸漸的黑了,這牧場上的男男女女,才心滿意足,挨挨擦擦的三個五個一群,又絡繹不絶的發現在原來的路上,回家了。

第二天,吃過午飯,我悄悄的跑到半月湖捉蜻蜓去,經過這牧場

時,那種的印象使我對於那老柳樹生了注意。然而那個蝦螟模樣的旗人已不見了,只剩他的一隻青布鞋,粗麻繩也還掛在柳枝上,隨風飄動,地上有殘留的臭糞,無數綠身的紅頭蠅嗡嗡的集聚着吮嘬。

後來哩,風傳這牧場上出了旗人的鬼了,凡知道這故事的看羊小孩子,都彼此相戒,不敢把羊群放到那裡去。

現在,這牧場上的草兒又該齊人肩了吧。

胡愈之

(18961986)

浙江上虞人。1911年入紹興府中學堂。1919年參加聲援「五四」運動的鬥爭,創建上海世界語學會。次年與沈雁冰、鄭振鐸共同發起文學研究會,推進新文學運動。

1925年參加「五卅」運動,編輯出版《公理日報》,撰寫《五卅運動紀實》。1927年與鄭振鐸等在《商報》聯名發表對國民黨當局的抗議信。19281月流亡法國,入巴黎大學國際法學院。1931年取道蘇聯回國,着有《莫斯科印象記》。

「九·一八」事變後,主編《東方雜誌》、《世界知識》,並與鄒韜奮共同主持《生活周刊》,1933年初加入中國民權保障同盟,1935年後,從事上海文化界救亡運動,參加全國各界救國聯合會領導工作。19385月在武漢任國民政府軍委會政治部第三廳第五處處長,主管抗日宣傳動員工作。19407月撤離桂林,後經香港抵達新加坡,開闢海外抗日宣傳陣地,任陳嘉庚創辦的《南洋商報》主編。

新中國成立後,任《光明日報》總編輯,國家出版總署署長,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副主任,文化部副部長,中國人民外交學會副會長,中華全國世界語協會理事長。當選為第一至五屆全國人大常務委員,第六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第五屆全國政協副主席,民盟中央副主席、代主席。19861月在北京病逝。

辛亥革命與我

胡愈之

從小的時候,我是一個多麼贏弱的孩子啊。記得在中學生時代,我的身體又矮又瘦,顯出額角格外地鼓大,站起來全身失去了支點。又因為小時候多病,頭髮黃短,在額後垂着長不盈尺的捲曲的辮子,恰像一條豬尾巴,老是給身材高大的同學們,當作開玩笑的資料。

是在一九一一年的春間,我的父親送我去投考紹興府中學堂。那時紹興是革命偉人的產生地,紹興府中學堂是以閙風潮着名的學校。府中學堂的監督中學校長當時稱監督一年中總得換過兩個。據說當時學校當局怕事,以身材短小作為錄取新生的標準,以為人小是一定不會閙風潮的。

而我卻是全校生得最短小的一個,所以便被錄取了。這還是最近聽魯迅先生──當時紹興府學堂的監督──說的,以前我還不知道。學校當局的眼光是不錯的。我在府中學堂,是最安分的學生,不但不會閙風潮,連同學們的欺侮嘲笑,我也從不敢反抗。


  

我是一個多麼羸弱的孩子啊!又是第一次離開家庭,進都市的學校裡。初進校的新生,照例是要受老資格的同學的欺侮的;又何況許多同學們,一個個長得又高又大,我自然只好忍受一切,始終抱著「不抵抗主義」

這時候離開武昌起義,不過半年,清室的統治,已開始動搖。紹興的革命偉人徐錫麟,行刺恩銘不過是前二三年的事。我們時常經過紹興府城的軒亭口,不免回想到「鑒湖女俠」秋瑾斬首的情形。因此青年的中學生,給神秘的革命情緒籠罩着。

我說「神秘的」,是因為當時的青年不像現在的青年那樣,有明白的政治社會意識。不過因為清廷慘殺革命志士,引起了強烈的反感,又因受當時報紙民主思想、種族思想的影響,所以覺得非革命推翻清室不可,而且覺得非犧牲生命去革命不可。當時,我和同學們最感興味的是談革命。雖然學校當局恐惹起外間的注意,勸學生們勿談政治,但是我們都把革命問題,看作比校課更有興味。

有幾位教師,是曾經參加過同盟會的,我們都特別對他們表示敬仰。

到了那年四五月間,這鬱積在青年人心頭的革命情緒,是非表現不可了。而表現的方式,卻是剪辮子。說也奇怪,因為有一二個同學剪去辮子,大家相率倣傚,剪髮竟成了一時的流行病。雖然學校當局為避免外面的壓迫,勸告學生勿剪辮子,但是一大部分的學生卻都變成了光頭。

我的堂兄在府中學堂裡,他也是首先剪去辮子的一個,他的家庭知道了這事,告知我的父親,父親着慌了,連忙來一信。叫我萬勿剪辮子。我便寫信去要求,我的父親又來信,申斥了一頓,引了「身體膚發,受之父母」的大道理。其實我知道我的父親並不反對剪辮子,不過因為當時清廷壓迫甚嚴,凡是剪去辮子的人,往往被稱作革命黨,捉去便殺頭。

父親是怕我發生意外罷了。

究竟我是一個贏弱的孩子。我沒有反抗父親的勇氣,只好暫時把辮子留着,但是因此我卻出了重大的代價。我被同學們當作侮弄的對象。「豬尾巴」變成了我的代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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