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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209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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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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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民國三年1941) 明復得盲腸炎,幸早去割了,才得無事。民國五年(1916,元任也得盲腸炎,也得割治。那時我在紐約,作了一首打油詩寄給元任,並寄給明復看:──

聞道先生病了,叫我嚇了一跳。


  

「阿彭底賽梯斯!」這事有點不妙!

依我仔細看來,這病該怪胡達。

作和他兩口兒,可算得親熱殺:

同學同住同事,今又同到哈1

同時「西葛瑪鰓」,同時「斐貝卡拔」。

前年胡達破肚,今年「先生」該割。

莫怪胡適無禮,嘴裡夾七夾八。

要「先生」開口笑,病中快活快活。

更望病早早好,阿彌陀佛菩薩!

那時候我正開始作白話詩,常同一班朋友討論文學問題。明復有一天忽然寄了兩首打油詩來,不但是白話的,竟是土白的。第一首是:

紐約城裡,

有個胡適,

白話連篇,

成啥樣式!

第二首是一首「寶塔詩」:

痴!

適之!

勿讀書!

香煙一支!

單做白話詩!

說時快,做時遲。

一做就是三小時!

我也答他一首「寶塔詩」:

咦!

希奇!

胡格哩,

1我做詩!

這話不須提。

我做詩快得希,

從來不用三小時。

提起筆何用費心思,

筆尖兒嗤嗤嗤嗤地飛,

也不管寶塔詩有幾層兒!

這種朋友遊戲的樂處,可憐如今都成永不回來的陳跡了!


  

去年五月底,我從外國回來,住 在滄州旅 館。有一天,吳稚暉先生在我的房裡大談。門外有客來了,我開門看時,原來是明復同周子競兩位。我告訴他們,裡面是稚暉先生。

他們怕打斷吳先生的談話,不肯進來,說「過幾天再來談」,都走了。我以為,大家同在上海,相見很容易的。誰知不多時明復遂死了,那一回竟是我同他的永訣了。他永永不再來談了!

一九二八,三,十七。

丁在君這個人

胡 適

傅孟真先生的《我所認識的丁文江先生》,是一篇很大的文章,只有在君當得起這樣一篇好文章。孟真說:

我以為在君確是新時代最良善最有用的中國人之代表,他是歐化中國過程中產生的最高的菁華;他是用科學知識作燃料的大馬力機器:他是抹殺主觀,為學術為社會為國家服務者,為公眾之進步及幸福而服務者。

這都是最確切的評論,這裡只有「抹殺主觀」四個字也許要引起他的朋友的誤會。在君是主觀很強的人,不過孟真的意思似乎只是說他「抹殺私意」,「抹殺個人的利害」。意寶堅強的人都不能沒有主觀,但主觀是和私意私利說不相同的。王文伯先生曾送在君一個綽號,叫做the conclus-ionist,可譯做「一個結論家」。

這就是說,在君遇事總有他的「結論」,並且往往不放鬆他的「結論」。一個人對於一件事的「結論」多少總帶點主觀的成分,意志力強的人帶的主觀成分也往往比較一般人要多些。這全靠理智的訓練深淺來調劑。在君的主觀見解是很強的,不過他受的科學訓練較深,所以他在立身行道的大關節目上終本愧是一個科學時代的最高產兒。

而他的意志的堅強又使他忠於自己的信念,知了就不放鬆,就決心去行,所以成為一個最有動力的現代領袖。

在君從小不喜歡吃海味,所以他一生不吃魚翅鮑魚海參。我常笑問他:這有什麼科學的根據?他說不出來,但他終不破戒。但是他有一次在貴州內地旅行,到了一處地方,他和他的跟人都病倒了。本地沒有西醫,在君是絶對不信中醫的,所以他無論如何不肯請中醫診治,他打電報到貴陽去請西醫,必須等貴陽的醫生趕到了他才肯吃藥。

醫生還沒有趕到,他的跟人已病死了,人都勸在君先服中藥,他終不肯破戒。我知道他終身不曾請教過中醫,正如他終身不肯拿政府幹薪,終身不肯因私事旅行借用免票坐火車一樣的堅決。

我常說,在君是一個歐化最深的中國人,是一個科學化最深的中國人。在這一點根本立場上,眼中人物真沒有一個人能比上他。這也許是因為他十五歲就出洋,很早就受了英國人生活習慣的影響的緣故。他的生活最有規則:睡眠必須八小時,起居飲食最講究衛生,在外面飯館裡吃飯必須用開水洗杯筷;他不喝酒,常用酒來洗筷子;夏天家中吃無皮的水果,必須在滾水裡浸二十秒鐘。

他最恨奢侈,但他最注重生活的舒適和休息的重要,差不多每年總要尋一個歇夏的地方,很費事的佈置他全家去避暑;這是大半為他的多病的夫人安排的,但自己也必須去住一個月以上;他的弟弟,侄兒,內侄女,都往往同去,有時還邀朋友去同住。他絶對服從醫生的勸告:他早年有腳癢病,醫生說赤腳最有效,他就終身穿有多孔的皮鞋,在家常赤腳,在熟朋友家中也常脫襪子,光着腳談天,所以他自稱:「赤腳大仙」。他吸雪前煙有二十年了,前年他腳指有點發麻,醫生勸他戒煙,他立刻就戒煙絶了。這種生活習慣都是科學化的習慣;別人偶一為之,不久就感覺不方便,或怕人譏笑,就拋棄了。

在君終身奉行,從不顧社會的駭怪。

他的立身行己,也都是科學化的,代表歐化的最高層。他最恨人說謊,最恨人懶惰,最恨人濫舉債,最恨貪污。他所謂「貪污」,包括拿乾薪,用私人,濫發薦書,用公家免票來做私家旅行,用公家信箋來寫私信,等等。他接受淞滬總辦之職時,我正和他同住在上海客利飯店,我看見他每天接到不少的薦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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